“狗仔”王國

　　德克斯特·霍頓大廈坐落于美國西雅圖，使之聞名于世的不僅僅是它悠久的歷史，更是因為這里還是為全球廣告、營銷及媒體專業人員提供創意資源的Corbis公司所在地。明星攝影師保羅·賴斯于1956年拍攝的瑪麗蓮·夢露巨幅照片，就掛在Corbis的大堂，而藝術家安迪·沃霍爾所創作的約翰·列儂的肖像，則懸掛在Corbis開放式辦公室的墻壁上。
　　這里簡直就是攝影愛好者的殿堂，裝飾著精美紋飾的臺階，一直通向行政大樓。Corbis首席行政官加里·申克就在那里辦公，他穿著牛仔褲和T恤，重重的黑眼圈提示著人們，這位CEO的睡眠質量并不怎么樣。
　　作為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的獨資公司，Corbis是世界上最負盛名的高品質圖片庫之一，擁有超過1億張圖片。這些圖片有的來自傳奇圖片社西格瑪，有的來自貝特曼圖片資料館，都是全球各地的知名圖片機構，貝特曼圖片資料館的庫存甚至可以追溯到美國內戰時期。Corbis曾售賣過一些堪稱經典的圖片，比如性感女神碧姬·芭鐸的浴缸裸照，愛因斯坦吐舌頭扮可愛的照片，以及越南兒童逃離爆炸現場的黑白照片等等。
　　不過最近，向來以高雅聞名的Corbis卻在售賣一些花邊作品，比如英國王妃凱特的妹妹皮帕·米德爾頓穿著粉紅色牛仔褲亮相倫敦，模特凱特·莫斯在海邊吸煙喝酒，法國總統薩科齊穿著藍色T恤在蔚藍海岸慢跑……
　　之所以出現這種變化，是因為在2011年7月Corbis收購了全球“狗仔”攝影領域的佼佼者Splash News。Corbis首席行政官加里·申克估計，這些日子以來，賣給媒體的照片中有50%到60%是娛樂照片，其中大多數是狗仔隊偷拍的。申克說，狗仔隊要偷拍明星們不為人知的正常生活一面，主要涉及愛情、性和眼淚。這些照片會讓讀者認識到，風光無限的明星們有時也會遇到尷尬和失敗。
　　“名人情報局”
　　離開西雅圖一路向南來到洛杉磯，就能看到Splash News的編輯部辦公室，它位于洛杉磯西部威尼斯區一棟建筑的頂端，各種名人雜志的封面，就像戰利品一樣掛在墻上。Splash News的員工一直為自己的工作以及取得的成功感到自豪，公司創始人之一凱文·史密斯說，僅在去年一年，Splash News收入就增長了20%以上。
　　史密斯表示，在過去的五年內，Splash News的偷拍照片已經被500多家雜志用作封面照片，照片銷往全球70多個國家和地區。“當我們的收入超過百萬美元大關時，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史密斯笑著說，自己現在的座駕是一輛賓利。
　　Splash News在全球各地的辦事處，會在每天晚上將娛樂新聞源源不斷地傳回總部。第二天早上，新聞編輯保羅·泰特利開始發布簡報：美國拉丁天后珍妮弗·洛佩茲在智利與某位舞者同床共枕；愛爾蘭歌手西尼德·奧康納準備第四次大婚，地點位于拉斯維加斯；來自英格蘭的新聞說，英國王妃凱特已經懷孕；當然還有美國好萊塢實力派演員亞歷克·鮑德溫，據稱他因在飛機上拒絕關閉手機而與人發生口角，并用臟話辱罵對方，最終被趕下飛機……這些花邊新聞的制造者，全部都是Splash News重點關注的對象。
　　事實上，名人娛樂新聞機構正是靠曝光明星丑聞起家的。“我們之前總是說：你的不幸，就是我們的大幸。”史密斯欣然承認，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明星發生錯誤的地點，對狗仔隊來說也是一項最基本的考驗。為此，Splash News在全球范圍內雇傭了約1000名攝影師，建立起廣泛的線人網絡。在很多酒店、餐館、劇院和機場，史密斯都有“情報員”埋伏著，僅在洛杉磯就有100多個門衛、調酒師和司機為他提供情報。此外，他們還密切監控警察報告，一有風吹草動便馬上趕到。
　　“在這座城市里發生的任何事，幾乎沒有我們發現不了的。”史密斯稱，幾乎可以在一天內找到洛杉磯內任何一個想要找的人。之所以能做到這樣，Splash News主要依靠的是自己雇傭的狗仔記者。這個團隊還稱自己是CIA（中央情報局），只不過換了一種叫法—“名人情報局”。“這項工作有點像是觀察野生鳥類，你既需要有一定的韌性，同時又要融入到環境之中。”史密斯說，他旗下的記者都是通過高速手機網絡將拍攝的照片傳回編輯部，從而可以讓客戶在幾秒鐘內就能看到照片。“人們購買的其實是速度，第一個報道某事的圖片一定很值錢，而后來的照片就不值錢了。”
　　
　　“我們都是紳士”
　　正是出于第一時間偷拍的要求，Splash News的狗仔攝影師達倫·班克斯總是把相機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這名36歲的攝影師穿著白色運動鞋和牛仔褲，他曾是英國陸軍的神槍手。“偷拍和射擊訓練都差不多，原理也一樣：先偵察，然后擊中目標。”班克斯一邊用濃重的英國口音說著，一邊開始啟動他的SUV，準備外出偷拍。
　　好萊塢日落大道周邊20平方英里的地區，都是狗仔們的活動區域。在驅車途中，班克斯說，自己總是開車在那里的12個街區來回游蕩，沿著梅爾羅斯大道、羅迪歐大道和羅伯遜大道駛去，會經過一系列餐廳和奢侈品店，那些地方經常會有明星光顧。最終，他會來到比弗利山莊，很多明星都生活在那里。
　　在本尼迪克特峽谷，班克斯在大衛·貝克漢姆價值2200萬美元的房子外監控了一會，見沒有什么動靜，他又驅車趕往湯姆·克魯斯的家門口。班克斯對這一帶的形勢了如指掌，湯姆·克魯斯的女兒蘇芮出生三個月前，他幾乎就完全生活在克魯斯家門前。從早上5點到晚上11點，班克斯一直在車里盯著克魯斯家里看，只會偶爾休息一會。
　　據班克斯回憶，當時一共有八名狗仔在克魯斯家門口正前方等待時機，“但是到最后只有我拿到了最多的獨家照片”。班克斯當時拍攝了八組有關湯姆·克魯斯家庭生活的照片，共賣出幾十萬美元，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顯然，這種偷拍形式的新聞還是有很大市場的，正是因為有潛在市場的需求，Splash News的狗仔隊才會發展得風風火火。像美國的《美國周末》雜志和《人物》雜志都是購買名人八卦照片的常客。此外，英國小報《每日鏡報》、德國的《圖片報》等，也都是Splash News的重要客戶。
　　這些日子以來，Splash News圖片的購買客戶出現了變化，史密斯開始將偷拍的名人照片大量出售給八卦名人網站，比如tmz.com、eonline.com以及perezhilton.com等。通過這些年來的狗仔偷拍，Splash News已經制作了大約200多套有關被偷拍明星的打包照片，再加上之前存檔以及不斷更新的偷拍照，Splash News每天就能賣出10000多張照片，這也使它成為世界上窺私領域最大、最成功的商家。
　　盡管在事業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但Splash News依然面臨著不小的壓力—必須要改善名聲，擺脫陰暗的窺私形象。事實上，史密斯花了很大工夫招攬顧客，吹捧自己的公司是“合法新聞機構”，堅持強調Splash News旗下的簽約記者個個都訓練有素，是無比出色的記者和攝影師。“在我們看來，我們都是風度翩翩的紳士，”史密斯說，“但外面有很多流氓，他們才是真正的垃圾，我們跟他們不一樣。”史密斯口中的“流氓”和“垃圾”指的是那些急功近利只想掙點小錢花的偷拍者，在他看來，Splash News旗下的攝影師，與那些人完全不同。
　　
　　“無政府主義者”
　　弗朗西斯·里吉斯·納瓦拉就是史密斯口中所說的“垃圾”和“流氓”之一。在史密斯的觀念里，像弗朗西斯·里吉斯·納瓦拉這樣的攝影師應該被流放到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沙漠中去，而不應該在大城市里招惹是非。
　　
　　作為法國《世界報》前記者，納瓦拉曾作為戰地記者奔赴伊拉克和柬埔寨采訪，也曾風光一時。1996年，他開始創建了X17圖片社。自從那時以來，這名49歲的法國男人可謂在狗仔隊領域發動了世界上最大的一次“政變”。比如，美國歌星“小甜甜”布蘭妮吸毒、剃光頭、疑似精神分裂等事件被頻頻曝光的背后，其絕大多數圖片都是出自于X17圖片社之手。用X17創辦者納瓦拉的話來說，當時布蘭妮是最具投資效益的名人，她的獨家照片要價1萬美元，而安吉麗娜·茱莉等人則只需要其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所以，X17才會樂此不疲地挖掘布蘭妮的各種小道新聞。
　　此外，納瓦拉還宣稱是他最先知道美國流行天王邁克爾·杰克遜的死訊，因為X17旗下的記者第一時間偷拍到杰克遜病重被送往醫院途中的情景，尤其是在救護車內的情況。
　　創立X17圖片社后，納瓦拉不再像以前當戰地記者那樣拮據，而是一夜暴富，成功踏入名流行列。現在，他住在加利福尼亞州太平洋帕利薩德市一條繁華街道的別墅里，而且，他在馬里布海灘也有自己的房產。狗仔照片讓納瓦拉成為一名腰纏萬貫的富豪，據傳，他的公司每年營業收入大約是1000萬美元。
　　同行是冤家。在狗仔隊領域，盡管納瓦拉的X17圖片社風生水起，納瓦拉本人也成功躋身富豪行列，但很多同行都看不起他，這其中就包括Splash News的創始人之一凱文·史密斯，因為納瓦拉從不雇傭職業攝影師。相反，他的團隊主要是由來自巴西這樣國家的移民構成，每個月，納瓦拉只會支付給這些員工固定的低廉工資，就可以擁有他們所有偷拍照片的所有權與使用權。他對旗下的攝影師們說，不要在遠處偷拍那些明星，而要與他們近距離接觸。“我希望在照片中，能看到鏡頭與明星的目光有所交流。”納瓦拉說。
　　事實上，在很多狗仔同行眼里，納瓦拉還偶爾挑戰法律的權威，將法律視作兒戲。比如，加利福尼亞州法律規定，只要一個人有“合理的隱私要求”，那么新聞從業者就不能隨便拍攝他的照片。但是在納瓦拉看來，所謂“合理要求”只是一個主觀表述，并不能構成約束他偷拍名人的狗仔行為。所以，盡管有法律規定，但他絲毫不放在心上。最近，X17還偷拍并售賣了喜劇電影《宿醉》男主角布萊德利·庫珀和他的新女友在陽臺的照片。
　　“在不違法的前提下，我們會竭盡所能走到更遠。每一個好的狗仔隊成員，都會有點無政府主義作風。”納瓦拉說。
　　就在此時，納瓦拉的電話突然響起。“（美國真人秀明星）金·卡戴珊剛剛出門。”納瓦拉說，雖然按照好萊塢的標準，估計每年收入600萬美元的金·卡戴珊可能只算是二流明星，但是對于X17圖片社來說，一張金·卡戴珊的照片仍可價值數千美元。
　　納瓦拉一邊飛快地走向他的銀色保時捷卡宴，一邊拿著從未離身的電話，沖著聽筒大聲喊道：“她剛剛駛離本尼迪克特峽谷嗎？她的車是白色的勞斯萊斯？”一路追蹤之下，納瓦拉終于追上了卡戴珊的車，并在一個路口把車停在卡戴珊座駕的后面，其中一名攝影師則把車停在另一條大道上，對著這卡戴珊不停地按動快門。
　　不到幾秒鐘，其他圖片機構的另外四個狗仔攝影記者呼嘯而過，迅速奔向下一個紅綠燈，納瓦拉隨即開車跟了過去。長長的狗仔車隊就如保鏢一樣，跟在卡戴珊的后面，最終在一家理發沙龍門口停了下來。
　　納瓦拉抓起手中的相機，隔著車窗猛拍理發店前門的照片，他手下的攝影師則正繞到理發店后門去搶位置抓拍。卡戴珊的車停在距離理發店門口只有大約十步的地方，所以在她下車走到理發店的這么短的時間里，狗仔攝影記者們必須與時間賽跑，爭分奪秒地拍攝。
　　一段時間后，當卡戴珊頂著新發型走出理發店時，狗仔們拍照時按動快門的聲音，就如機槍掃射時發出的聲響一樣。
　　
　　“黑幫流氓隊伍”
　　盡管對自己的職業精神感到自豪，但就連Splash News的攝影師都承認自己已經加入了“黑幫流氓隊伍”。當一群狗仔隊蜂擁而上拍照時，他們都傾向于用“黑幫流氓隊伍”來形容自己。
　　Splash News狗仔攝影師達倫·班克斯說，有時，像卡梅隆·迪亞茲這樣的明星，還會跟狗仔們比拼賽車技術。不過，這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上世紀在巴黎發生的那起恐怖意外—戴安娜王妃車禍身亡。直到今天，很多人依然認為，戴安娜王妃之死，與狗仔隊的跟蹤拍攝脫不了干系。班克斯說，現在的狗仔們并沒有因為戴安娜王妃之死而有所收斂，依然會與明星們展開追逐游戲。當“小甜甜”布蘭妮與丈夫凱文·費德林傳出離婚消息時，至少40個狗仔追著布蘭妮到處跑。
　　“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方式，所謂的名望是這樣一點點建立起來的。”Splash News創始人之一史密斯說，“這就像是健身，你必須每天都堅持下去，而這樣的工作就是我們的全部。”2007年，曾被期望成為“夢露第二”艷星安娜·尼克爾·史密斯去世。本來是件悲傷的事情，但在凱文·史密斯那里，卻成了Splash News公司歷史上最有利可圖的時刻之一。Splash News的攝影師一直跟著安娜·尼克爾·史密斯到醫院，事實上，那時安娜·尼克爾·史密斯已經死亡。狗仔偷拍的照片為Splash News掙得100萬美元的收入，盡管他們也經常被指責這種行為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對于這個問題，凱文·史密斯有個出名的表述：“在全世界，最大的民主就是市場，市場對這樣的照片有巨大需求，如此而已。”
　　與史密斯一樣，如何滿足市場需求，同樣也是Corbis首席行政官加里·申克所要面臨的難題。他希望，在收購了Splash News之后，在后者的幫助下，自己的公司能成為一部賺錢機器。現在，Corbis在全球12個辦事處的雇員，都隨時準備向狗仔商業大軍邁進。
　　“對于明星照片，全世界有著貪得無厭的胃口，消費者們永遠都不會厭倦看到這些衣著華麗的明星。”凱文·史密斯說。2008年，加里·申克還義正詞嚴地聲稱，偷拍明星隱私會對攝影行業的名聲造成惡劣影響；而現在，他卻將狗仔偷拍行為解釋成是“釋放人性的故事”。“我不認為這個市場會走下坡路，這是個有關人們追逐夢想的行業，是人類永久的情感和本能，會永遠繼續下去。”申克說道。
　　最近，就收購Splash News一事，申克與老板比爾·蓋茨進行了探討。“我向他保證，我們在狗仔偷拍領域有著難以置信的標準約束自己，絕對不會越過道德的底線。”此外，申克還補充，蓋茨很清楚的是，他自己本身就是名人世界的一部分，也是狗仔們追蹤和報道的對象。
　　申克開玩笑說，狗仔們已經將鏡頭對準了老板蓋茨。“我完全相信，Splash News的狗仔可以將他的私生活翻個底朝天。”
　　
　　2011年12月15日，湯姆·克魯斯帶女兒外出，狗仔隊嚴陣以待，準備抓拍。
　　
　　2009年7月8日，布拉德·皮特在洛杉磯騎摩托外出，在等紅燈的時候，一個扛著攝像機的狗仔突然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