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創新：一條活潑潑的河流

　　彈丸之地，沒有市場，沒有資源，周邊都是敵對國家，唯有創新才可以生存，這是擺在以色列人面前冰冷的現實。從1948年建國開始，以色列人就接納并承擔了這個生存使命。在貧瘠的土地上，區區710萬人口，卻成就了世界第二科技強國的地位。僅以色列本土，就產生了10位諾貝爾獎獲得者，都是猶太人。放眼全球，無論是美國一流高科技企業如Google和Facebook，還是美國的金融寡頭或媒體霸主，無論是資本主義制度還是社會主義制度，無論是現在正在融合“姓社姓資”的集體農莊基布茲（Kibbutz），甚或是最前沿的用“獲取”取代“授予”的安利商業模式，背后的操控者都是猶太人。猶太人在現代化進程中顯示了強大的生命力，創造出一系列奇跡。為什么？
　　這是每一個中國企業人都想知道的秘密。孤立地看中國經濟，面臨重重危機，可是將這些危機與以色列面臨的國際國內形勢比較起來，簡直就是浮云！從以色列考察歸來，我更加確信：在互聯網云時代，各國經濟資源將超速融合。消化西方、消化美國、消化中國，才能創造自己，才是中國的出路。而消化以色列，是消化美國的捷徑。
　　唯有創新，才可以生存
　　2012年9月，受“以色列創新智慧啟示之旅”組委會的邀請，我作為隨團導師去以色列考察。讓我喜出望外的是，此次考察不僅僅給了我一個向以色列人學習的機會，還讓我有機會向隨行的中國企業家學習。每天考察項目完成后，晚上我們就找個地方坐下來，把白天受到的心靈激蕩，相互交流印證，讓每個人都可以有一個立體的感知。大家的心跳與呼吸合在一起，在消化以色列的同時，映射那個難堪的自己。這當中，很難說清哪些是我的感受，哪些是隨行團員的感受。
　　這次考察可謂目不暇接。我們先后拜訪了以色列最早的風險投資基金公司GIZA、專注于研究開發電腦手寫輸入產品的飛馬公司（Pegasus，2009年被深圳易方數碼科技公司收購）、知名教育咨詢機構PenZA、以色列最大的風險投資公司INFENITY，參觀了死海邊上的集體主義農莊基布茲，參加了以色列理工學院（Technion）建校100周年慶典，還參加了兩天的中以高科技創業峰會，并同與會的100多家企業進行了磋商交流。在整個行程中，令我最難忘、最回味無窮的是對200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The Hebrew University of Jerusalem）教授羅伯特·奧曼（Robert J. Aumann）的兩次訪談（《商業評論》2013年1月號將刊登訪談全文）。
　　在我們接觸到的猶太人當中，90后、80后、70后、60后、50后、40后，甚至30后們，他們言談的每一個細節，都不斷地流露出他們的價值觀和文化。哪怕那些最喜歡叫賣自己的PE和VC，在80%～90%的時間里，也會說他們的價值系統、猶太人的價值系統、猶太人的文化。
　　為什么創新是以色列人的優勢？他們自己是這樣詮釋的：1. 創新，才可以生存；2. 教育，為孩子植入一顆好奇心；3. 接納和包容，接受失敗；4. 互助，是一種生存方式；5. 崇尚智慧；6. 契約精神；7. 最國際化的族群；8. 家庭紐帶；9. 時光機器，信息分享；10. 一個創新生態系統，從教育、稅收、兵役、生態等諸多方面形成一個生生不息的場域。
　　猶太人根上的價值觀有兩條：一是上帝造的每個人都是具足、自主和自由的，二是每個人都有個邊界，這個邊界往里面去就是自尊。猶太人特別講究自尊，幾天下來我的體會是，自尊有著雙重意味：一是我的存在要與眾不同，這是我唯一的價值；二是我必須尊重別人的首創，但我可以讓他的首創更有價值。自尊也是沉穩和定力，正如猶太民族，縱然歷經磨難，幾千年來依舊默默維護自己的信仰。
　　反觀我們中國企業家，在介紹自己時，更多是在敘說自己如何如何，有著如何如何的速度和規模。速度和規模，并不能確定一個人和企業是否可信，是否可以共事。倘若背后支配行為的價值觀不清晰，就沒有人敢跟你做生意。相較之下，以色列人倒是可信的，他們自主、自由、有敬畏心、追求與眾不同，他們善于在平凡的地方挖掘出不平凡來，這是他們行為背后的價值系統。猶太人是個漂泊的民族，卻是個有根的民族。
　　在參加以色列理工學院建校100周年的慶典時，我與幾個85后的學生聚在了一起交流。
　　我問：“為什么幾天來總是50多歲的人在跟我們說創新，而不是年輕的新銳在說創新？”
　　他們答：“他們不能創新了，就只能說創新。他們說的創新，并不是我們正在實現的創新。”
　　我一愣，追問：“那么你們如何理解創新？”
　　他們答：“我們每天面對現實問題，有一種非要去解決的迫切性，我們得挖空心思，最后拿出獨一無二的新解。”
　　年輕人說創新，說到了極點。創新就是從某個痛點出發，去挖空心思地想辦法。唯創新才能生存，這是一個人活在世上的全部自尊。
　　年輕人的說法，讓我記起了一個段子，說是猶太人在某地開了個加油站，生意特別好，然后第二猶太人來了開了個餐廳，第三個猶太人就開了家超市，這片地方就很繁華了。而中國人呢？第一個中國人開了個加油站生意特別好，第二個中國人肯定再開一個，然后第三個、第四個……最后是惡性競爭，大家都沒得玩。從這個段子出發，結合我對以色列的觀感，我體會到了猶太人與中國人的文化差異：
　　1. 猶太人活著就是要與眾不同，簡單地去模仿既定的東西，不是他們的菜；中國人卻時時處處傍大款，看到別人賺錢的活計就一定要去伺弄去跟著玩。
　　2. 猶太人心目中的商業競爭是競合，跟你競爭的同時要找到彼此互補的點；中國人的商業就是有你沒我的零和游戲，我去模仿你，我用價格把你往死里整。
　　3. 猶太人有著強烈的自尊，這個自尊讓他們能夠守住彼此的邊界，可以尊重你的邊界；中國人自尊的含義是單向的，是只有尊重自己的面子和利益，很少考慮對方的空間。
　　4. 猶太人善于從無出發去創造妙有，別人搞什么他們就去搞與別人相關聯的；現在的中國人活得很急促，眼中只有有形的東西，別人搞什么他們就搞什么。
　　5. 猶太人骨子里面知道自己渺小而尋求合作，他們在互補性的摸索中走向一個共同市場或者場域的建設；中國人常常自以為是，他們喜歡把所有相關聯的控制在自己手中。
　　在比較中國與以色列文化的過程中，我也找到了信心。猶太人的從無出發，以互補性的合作為契機，展開獨具個性的妙有的創造，也恰恰是中國古典哲學所強調的核心點。中國之所以能夠在過去30多年的過程中，有了長足的發展，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與一些歷史性的機遇有關，同時也與中國文化的基因傳承息息相關。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進一步證明，中國頭拱地的文化，具有普世價值。
　　以色列人的創新，是全民創新，是全方位創新。創新并不是只站在高科技前沿，傳統行業照樣有創新。一把鎖、一個處理狗屎的裝置、一個街區的設計，衣食住行的每個細節，都是創新的觸點。創新已經成為以色列人的一種習慣和呼吸，一種對危機刻骨銘心的感受，一種無論怎樣，都要與眾不同的沖動。這是一種國民性，哪怕是過了創新的歲數，也要在現實中去跟年輕人，去跟創新中的人分享問題——我站在你旁邊問你問題，便是在參與創新。
　　以色列人知道，YES會帶你走向死亡，WHY才會帶你走向新生。能帶你走向新生的，唯有不停地追問“為什么”。你要養成問問題的習慣，你要讓你的團隊養成問問題的習慣，你要在任何時點都問出一個問題，這樣創新就自然呈現了。
　　猶太人創新的扳機
　　探尋猶太人的創新密碼，是我此次考察以色列的重點。在拜會200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奧曼教授時，我把這個問題提給了他。
　　奧曼教授為以色列創新做了4qRbxfZRHGJikyXHPgzZ5s/BUdhNW6q1/RwMPMIyN80=一個匯總。他用兩個圓的交匯來說明創新。每個人每個當下的人生，都是兩個圓的交匯，一個是過去的圓，一個是未來的圓。對大多數人來說，因為過去的圓成就了你——里面有太多的經驗、習慣、知識、技術、矛盾、糾結、理論、理念、教條、利益、身份、名望等——它會形成強大的習性，一直拽著你沿著舊有的軌道下墜。而每個以色列人心目中，同時還有一個未來的圓，那是他們最初關于未來的夢想，是他們做一件事起初的追求，是初發心。如果時時處處想著這個未來的大畫面，分分鐘與未來建立連接關系，分分鐘從未來思考當下的做法，那就注定會有創新冒出來。（參見副欄“猶太人創新的扳機”）
　　如果你已經滿足現狀了，滿足于你已經取得的成就，滿足于你的做法，你自以為是了，那么你就會進入一種穩定的慣性，就不可避免地會順著過去的圓下滑。而假如你在那個點上，依然能夠保持著饑餓的狀態，保持著與生俱來的好奇心，依然活在問題中，那么你就會去與未來連接，從與未來的連接處思考當下面臨的問題與糾結，就不會被框住，就不會迷失在黑暗中，就會分分鐘產生躍遷的驅動力。
　　過去與未來兩個圓相交的地方，或者沿著習慣和惰性下滑，或者朝向未來的大畫面上行。在這個點上，保持一種上行的態度和趨勢，便能扣動創新的扳機。
　　這個扳機很奇妙。現在世界出問題了，美國有金融危機，歐洲深陷歐債危機，中國頻頻出現食品安全問題，人們一再為了手段忘了目的，正在踏上一條毀滅自然、毀滅自己的道路。帶著這樣的關切和憂慮，我向奧曼教授請教：“您的博弈理論，說是一種共生的決策，您從哪里出發來觀察人的博弈？在那個致命的拐點上，如何能夠讓人類保持上行？”
　　奧曼教授說，這也是他非常擔心的問題。由于人類的各種活動，每年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