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當前的中國在思想情趣、宗教道德、高科技、影視、藝術、文學等方面都受到隨之侵入的西方后現代主義的影響,在這種大背景下池莉作為新寫實小說流派的重要作家在她的小說中不可避免地帶有了后現代印跡。文章試從后現代產生的背景及主要特征;池莉小說的后現代性以及受此影響池莉小說的積極意義與消極影響等幾方面分析后現代語境下的池莉小說。
關鍵詞:后現代;新寫實;池莉小說
后現代主義興起于20世紀中葉的美國,二戰后的幾十年間在歐美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得到了迅速發展。法國的新小說、美國的新新聞主義都屬于后現代主義文學之列。后現代主義不僅表現在文學創作和理論批評中,而且也滲透到電影、音樂美術、建筑,乃至大眾傳媒和日常生活之中,是影響廣泛的世界性文化思潮。二戰后人類進入了一個信息革命時代,信息革命使歐美資本主義國家先后進入了后工業社會,人們的價值觀念也隨之改變:消費至上,游戲、享樂與自戀,生活的快節奏導致“瞬時”觀念的產生,在生活中,以追逐信息、感覺為至上目的。由此產生了反叛與媚俗的后現代主義文化。后現代主義文化是適應消費型經濟出現的一種消費型文化。它既是一種文化思潮,也是一種創作方法。其特征主要表現在:一是無中心、無意義。無論是現實主義還是現代主義,都追尋思想意義、以信仰為中心的精神體系。而在后現代主義那里,消費原則消融了固有的價值和意義,從國家、民族、領袖、民眾,到政治、思想、歷史、傳統,一切都無所謂,都不在尊崇和效法之列。二是追求平面性、大眾化。藝術從“唯我讀懂”的高雅殿堂逐漸走向現實和民眾。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的界限日趨模糊。為了實現通俗性、大眾化,它要求用冷靜的語言和如是的記錄對人物和事物進行不帶感情色彩的客觀的描寫,排斥藝術虛構,實現與生活同格。這種平面性的創作,只給人提供生動有趣的人物、場景、故事,而并無確定的深層內涵,使人在對生活表層的體驗、感受中得到愉悅、滿足。三是反形式、反美學。后現代主義文學沒有明確的美學主張,是一種自由無度,富有顛覆性的文學。它無視中心、意義,導致作品結構散亂,缺乏連貫性、因果性。
中國自實行改革開放以來,在文化領域也受到了西方后現代主義的影響,出現了與之相“契合”的文化現象。在小說創作中,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中國當代文學領域內與“先鋒小說”并存的“新寫實小說”可以說是后現代主義文化興起的先聲。如新寫實小說對思想意義的淡化、對世俗類型人物的專注,以及冷漠、淡然的語言、文體格調等,都帶有鮮明的后現代主義色彩。這種后現代性尤其體現在劉恒、劉震云、池莉等作家的創作中。以下就以池莉為例聊做分析。
池莉從1981年開始發表小說至今,已走過了20年歷程。這20年來,池莉始終保持著新寫實主義小說的創作風格。始終致力于對人間凡俗性的展示,始終將目光關注于民間的日常生活場景。對小人物或底層人的生存境遇和生活態度細致刻畫。小說中呈現本真的原生狀態。發表于1987年的新寫實小說《煩惱人生》寫一個普通工人印家厚平凡的一天中遇到的普通煩惱。主人公半夜里被兒子滾跌下床的哭鬧聲驚醒——住的煩惱;起床后上廁所必須排隊——拉的煩惱;上班趕汽車不亞于一場戰斗——行的煩惱;吃早餐吃出青蟲來——吃的煩惱;評獎金把篤定的一等獎評飛了——工作的煩惱;女徒弟明白到不能再明白的暗示與表白以及在酷似昔日戀人的幼兒園阿姨面前的失態——情的煩惱;有時蠻橫無理但也關懷體貼的老婆——性的煩惱……作品從睡夢開始,又到睡夢終止。這樣的一天也就是一生的縮寫,人的一生便由無數個這樣的一天組成。庸庸碌碌過一輩子與轟轟烈烈地過一輩子的確有天壤之別,但都沒有跳出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等圍成的煩惱怪圈。在現實中,許多驚天動地的舉措其實也不過是為了解決這些簡單的煩惱,小說主人公的生活完全被這些平淡無奇的瑣事占據了,完全看不到所謂的遠大理想和英雄作為。作者正是抓住了這些煩惱原本形態和基本過程,原汁原味地表現在作品中用平實而又娓娓動聽的口吻敘述了“我們這個時代已經徹底喪失了烏托邦的沖動,人們已經為日常生活所左右,為眼前厲害所支配”的事實。池莉的《煩惱人生》是池莉努力用自己的新眼睛看世界的開始,用她的話說也是“對自我的撕裂” 可以說《煩惱人生》沒有技巧、沒有詩意.甚至沒有慣常認為是文學的語言,它只是一堆毛茸茸的充滿質感的現實生活片段的累積。從閱讀的角度來說,它沒有什么美感和魅力,而這無疑具有了鮮明的后現代主義色彩。
《不談愛情》發表于1989年,它與《煩惱人生》以及《太陽出世》構成了一個平民化的世俗生活的系列。在《不談愛情》中,池莉敘述的不僅僅是家庭瑣事和社會網絡將愛情全部淹沒,而且坦率地表示了這個時代理想化價值的徹底失落。按照傳統寫法,寫愛情和婚姻關系,通常是將愛情凌駕于婚姻之上,但池莉卻抹掉了籠罩在愛情上的燦爛的玫瑰色。把實實在在的愛和性這些東西還給了生活,還給了現實生活中的每個家庭。有評論者認為:“《不談愛情》既是一種拒絕,也是一種宣言,它表明一種平民化的價值觀念的確立。”
在《太陽出世》中,作者借趙勝天、李小蘭這對青年情侶的婚典儀式,拉開故事的帷幕,用冷靜的語言平實地講述了夫妻倆婚禮過程中打架、婚后的爭吵咒罵、懷孕后的猶豫、做流產時的不安、孕期夫婦的相互關愛、生女后的忙亂一一寫來,真實而瑣碎。《懷念聲名狼藉的日子》則是以豆芽菜的口吻,講述了自己那段“聲名狼藉”卻又令人懷念向往的知青生活。應該說,標題中的“懷念”二字,已經為小說定下了回憶的調子。如果按照讀者慣常的閱讀期待,會期待小說采用倒敘追憶的敘事模式,但池莉卻開門見山,直接將讀者的視線拉到知青下放的那一刻,之后又按照時間流程描寫了:豆芽菜離家下放的喜悅、誓師大會上的出彩、替人受過招來的“緋聞”以及面對愛情的懵懂和執著。這一方面是表現平民社會的寫作姿態造成的,另一方面也表現了池莉作為平民作家對凡俗世界的主動迎合。恰如池莉自己所說:“正因為我深知我自己所知有限,所以不敢對我不知的一切妄加評說。所以不敢以我有限的個體生命去輕率地承諾重大的質問。所以在任何時候我都不愿意失去現實的分寸感。所以我從來都蔑視沒有事實背景的激情與崇高。我的寫作僅表達我個人以為的對于生活的準確感知。”[1]
池莉在創作中無意充當“生活的攝影師”和“人生的教員”的角色,“她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在對生活的平淡涵詠和細細咀嚼中,咂摸出人生的那一點獨特的滋味來。”[2] 或許這種為平民歌哭的寫作立場會披指責為“媚俗”,但在“消費至上”的形勢之下,“市場化倒是把許多問題簡單化了而且本質化了。市場概括了民眾中大多數人的需要,這種需要比較地貼近其個人自身的需要,日常化的需要,而不是意識形態的需要。” 從這個角度來說,池莉作品的暢銷,在一定程度上,正反映了文學創作和文學消費的“雙贏”。而這又與后現代主義文化的本質內核不謀而合。
池莉小說的這種后現代性不僅表現在故事情節及人物塑造上,同時也體現在敘述語言及敘述手法上。在語言上采用句式簡單、詞匯負擔小、意義較為單純和確定的易解性語言,這一點在池莉的作品中有明顯的體現。她的小說有著非常樸實流暢的語言風格,不追求“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境界和效果,而是采用平實通俗的語言向人們娓娓動人的講述身邊的故事。池莉曾經說:“我希望我具備世俗的感受能力和世俗的眼光,還有世俗的觀點。”[3]因此,她的作品沒有很華麗的辭藻,惟有平民化的語言把你帶入一個神奇的文學天地;沒有大家閨秀的風范,卻有著小家碧玉的自然樸實;沒有浮華人世的矯揉造作,卻有著一種真實而深刻的美。池莉承續了中國傳統的白描手法,她一般不做詳細的景物描寫,不詳細刻劃人物心理,不仔細描摹人物的外貌儀止。她只抓住描寫對象最突出、最生動的特征,用敘述性的語言做準確簡約的勾勒。如中篇小說《你是一條河》中,孫怪老婆介紹辣辣去賣血,問她敢不敢,“辣辣眼皮都沒眨一眨: ‘敢。怎么不敢呢!’孫怪老婆應合道: 怕什么怕,咱又不是去賣X。’兩人拍肩打手樂了一回。”每一處都是一筆就勾勒出人物的神態表情,人物形象躍然紙上。
為了真實地反映世俗市民生活,池莉有時甚至不惜使語言粗俗化,展示出生活的自在狀態。如在小說《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中,池莉是這樣描寫武漢夏天傍晚人們都穿著背心褲頭在街旁吃飯的情景:“長長一條街,一條街的胳膊大腿,男女區別不大明晃晃的都是肉。”一句通俗的語言就真實地再現了普通人的生活。
綜觀池莉的諸多作品,都致力于描繪生活中凡俗性的一面,將一切宏大崇高的思想觀念都排除出去,從而再現出這些作家所認為的生活原生形態。在藝術上追求主體意向、情緒的隱匿、褒貶態度和愛憎情感的隱匿,追求主題的模糊以至意義的消解。這無疑受到后現代主義倡導的反英雄、反崇高、反文化的哲學思想的影響。這些小說以一種極端現實主義的手法描繪了普通人—而非政治化的“人民”的日常瑣事。這些小說在普通人中有廣大讀者。主要是因為普通人可以從中感覺到一種與政治的強制和經濟的利誘皆不相同的價值取向。把文學從神圣而空虛的殿堂帶回每時每刻的生存現實中來。更重要的是,后現代主義在一定程度上糾正了一個世紀以來,中國現代文學中的泛政治化流弊:它真正把屬于文學的還給文學,把屬于大眾的還給大眾。這就是中國后現代主義的文學行為。在池莉的乃至“新寫實”小說中得到最充分的體現。當然池莉的小說受此影響其創作色調灰暗,缺乏時代的進取精神,存在某種消極效果。作者對所描寫的現實生活,逐漸喪失了批判能力,所有改變現實的理想因素都被消解,最后所留下來的態度只是遷就、認同于這種亟待改變的現狀以至于延伸到后來有明顯逃避現實的傾向,這是后現代主義的弊端在池莉小說中所留下的印痕,是值得我們注意的。
參考文獻:
[1]池莉.我—— 代后記[A].南京:江蘇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