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自我品嘗式的重口味

　　文字生硬，意象模糊，節奏拖沓，故事凌亂，虛構力差……這可以是一個不喜歡安吉拉·卡特的讀者說法，換成喜歡這位英國女作家的讀者說法則可以是：奇幻詭異，悖論之美，黑暗華美，變奏曲般的美妙，臆想幽深瑰麗……
　　兩種極端的評價，不僅僅說明讀者的口味不同或者見仁見智等問題，更是可以說明，我們實際上要去定義一個作家或者一本書是多么的難。我想，老祖宗發明客觀這詞兒時，一定沒想到要把它用在諸如書評這玩意兒上。
　　回到安吉拉·卡特這套五本裝的短篇小說全集《焚舟紀》，我以為（貌似客觀地說），這真是一套好書，是真正意義上值得購買和閱讀的那一類“閑書”。
　　1.安吉拉·卡特獨具風格，語言、態度、故事都異于絕大多數作家，古今中外都算上了，憑己逼仄的閱讀來看，撥拉撥拉找不出三個以上。或許你可以說同樣對童話故事收集和改編有興趣的卡爾維諾算一個，但在風格上他遠不及卡特決絕和凜冽，也就是說卡特在寫作風格上更容易讓人辨認出來。如果你是對小說有點好奇的人，尤其是對各種寫法和故事風格有想象力的讀者，那么安吉拉·卡特所創造的異類世界，正是不可錯過的經典讀品。
　　2.《焚舟紀》的故事可以讓人產生游離感，這種基本上等同錯覺的感覺建立起你對以往童話故事的記憶和從童話世界變奏出的詭異腔調的陌生。卡特非常耐心地一次次重構了古老傳說或者散落在民間的故事，只不過她當然不是要重拾優雅和童真，而是用一種幾近惡毒的方式來解構讀者的以往印象。那些曾經用以打發時光和描述美好世界的故事，到了卡特這里，她將故事變成化裝舞會里的魔鬼，他們的魔力誕生于“惡”，施展之時又是弘揚了“邪”，沒錯，邪與惡是卡特永遠揮之不去的主題之一。
　　3.一個童年視角去解讀成人世界的故事，會讓乖張更乖張、荒誕更荒誕、美麗更美麗。安吉拉·卡特最擅長用變幻的童言去一點點瓦解荒謬絕倫的成人世界。我以為用這種能量去寫故事，這里產生的美，卡特使之達到了一種文學意義上的極致。在《染血之室》這篇小說中，卡特用一個十幾歲初嫁的女孩視角，講述了一個邪惡毒辣的貴族家族的血腥故事。在卡特筆下，這個故事顯得更具陰郁之美，在她的少女視角下重新來打量這位傳說中的法國首富是如何狂亂變態地殺死自己六任妻子，又如何一點點搭建這個充滿血腥和陰暗的虐殺城堡的。在少女的解讀之下，這個故事似乎還原到了人性最底層那里，極端的美正是建立在極端的邪惡和“屠美”之上的。對結局的篡改，是彰顯一位作家在改寫時態度和功力的關鍵地方。《染血之室》的結局讓母女二人重新過上理想生活，其中母親騎馬狂飆來救女兒于屠刀之下的情景，更是可以看成卡特的女權意識。
　　4.跟這套小說集整齊劃一設計精美的包裝比起來，卡特的故事顯得迷離渙散和充滿中西雜糅以及溫和與暴戾糾結的混合氣氛。她在《一份日本的紀念》等幾篇小說中體現的正是人性在東西方共同悖反的同時，糾結出來的點點心路歷程。一邊放縱，一邊囿于傳統；一邊沉迷，一邊反省灰暗色調的人生；一邊讓自己趨于破碎的邊緣，一邊不斷地告誡自己。卡特不是那種為了一個觀點或態度長驅直入式作家，她是猶豫的，緩慢的，甚至是做作的，帶領那些讀者緩緩進入那個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的異域世界，并一點點領略其中的美好和合乎情理的詭異。“這整條街都禮貌地對我不滿”透過這種句子，或許你能看得出作為西方人的主人公，在來到異域日本后的那種自我毀滅同時又欣喜的焦灼精神狀態。
　　5.臺灣譯者嚴韻對安吉拉·卡特的詮釋實在是太到位了，她精準縝密的譯風剛好與卡特詭異的文字嚴絲合縫。
　　綜上五點，雖不足以概括《焚舟紀》的全部特點，但足夠成為你閱讀此書的理由了。這幾乎是一套讓人忍不住翻了翻的邪惡故事大全。民間故事在卡特的篡改下，變得更加復雜和乖張，她用文學手法創造了另一個新的瑰麗文本。作為小說家的卡特具有魔法力量，她可以將平淡無奇甚至無多少情節的故事，講得充滿誘惑的張力。如果說安吉拉·卡特的小說有一種重口味的元素，那么她并非恰克·帕拉尼克式的玩味和體恤，而是身體力行地一次次置身于其中，自我品嘗、融入式體驗，最后提煉成一則則重口味故事和華麗血腥的語言。
　　
　　焚舟紀
　　作者：安吉拉·卡特著
　　譯者：嚴韻
　　出版社：南京大學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2年2月版
　　定價：10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