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速覽

　　2009年下半年，泗洪縣檢察院時任反貪局長突然調離，當時作為黨組成員、檢委會專職委員的許川“臨危受命”，接任反貪局長一職。這時，就個人而言，自己已經離開辦案一線6年，從部門工作來看，泗洪縣每年的各項辦案指標幾乎都是整個宿遷市墊底的一個。
　　如何往前走，是擺在許川面前的棘手難題。他試圖從多年前辦案的經歷中尋找靈感，而十多年前他參與辦理的沈陽“慕馬案”過往浮現了出來。
　　將 “慕馬案”辦案流程代入工作中
　　《方圓》：聽說你上任伊始，最先提出的就是“流程辦案”。這套流程管理的制度設想最初你是怎么提出來的？
　　許川：這要從一個經典的老案子說起。1999年，江蘇省檢察院抽調人員參與辦理沈陽“慕馬案”，這是涉案百人的系列大案，我當時作為沈陽財政局辦公室主任貪腐案的主承辦人參與其中。這是我有生以來最開眼界的案子，像這種層次的案件，以后恐怕也很難遇到。
　　“慕馬案”當時面臨著兩大難題：一個是涉案人多，僅犯罪嫌疑人就過百，單獨個案之間既彼此聯系，又有獨立成案的部分。表面上我只是其中一個人的主承辦人，但也要跟整個辦案組保持溝通，協調配合。第二個是壓力特別大。因為犯罪嫌疑人的級別都很高，還涉及了黑社會犯罪。我記得，在辦案期間有小道消息稱不法分子聲稱會炸掉專案組住的賓館。當時我們又冷又提心吊膽，人生地不熟，加上外調過程中，當地人不配合，你說找張三，張三就在旁邊，李四卻說張三不在，吃盡了苦頭。
　　但就是在這樣復雜的情況下，我身為其中一員，卻能感覺到整個辦案組仍然在有條不紊地運行中，沒有人因為這些壓力、困難就放棄了，最終讓整個案情水落石出。從辦案組回來我就在思考：為什么這么大的案子都辦下來了？我覺得其中的辦案模式，特別是完善的辦案流程管理很重要。
　　《方圓》：你是說，流程管理的想法最開始是受這個案子的啟發？
　　許川：是的。那段日子，我跟著省里的優秀辦案人員參與辦案，從案件整體的思路把握，辦案方式上，如何固定證據方面，等等，學到了很多，真正感悟到了什么是偵查，為我自己辦案提供了參考，也慢慢地形成了流程管理的雛形。
　　《方圓》：“慕馬案”只是提供了一個思維雛形，你又是如何把這種方法融入到實際工作中？
　　許川：我們是全市第一家有書面辦案流程管理的反貪局，在全省也算比較早。有了流程管理這套制度，我也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了。我的工作準確地說應該是總服務員，不直接辦案，但每一起案子都是靠前服務，提供“后勤”保障，從人手、排除干擾等方面，做好溝通協調工作。我之所以能夠這樣看似瀟灑，也緣于背后的制度保障。
　　《方圓》：你的這套辦法肯定增加了很多流程手續，一線辦案人員能接受嗎？
　　許川：你說的也的確是我當時面臨的一個狀況。蘇北地區的經濟比蘇南落后很多，連帶的我們一線辦案人員的構成也不是很科學，老同志很多。那時候，很多辦案人員還存在“沒有手續，甚至都可直接辦案”的做法，對“流程管理”很陌生。
　　提倡流程管理是一個很大的觀念轉變，首先是我個人得有規范化的意識，然后形成制度規范。比如辦案過程中，每一個執行步驟在制度里都有體現，從傳喚、告知到執行等等，每一個細節怎么做，規范里面都有。
　　將窩案、串案辦出特色
　　《方圓》：有了一套辦案流程，還得“有案可辦”，不然就成紙上談兵了。
　　許川：我有個策略，就是瞄準窩案、串案。“慕馬案”總涉案人員達100多人，其中副省級1人，副市級4人，僅黨政“一把手”就有17人。
　　在參與辦案的過程中我便發現，窩串案好多證據是關聯的、互通的，在幾個嫌疑人身上都是共用的，一個窩串案雖然涉及好幾個案子，但在辦理的過程中，會比單獨辦理每個案子節省很多工作量，也解決了案件線索匱乏難題。
　　具體到我們縣，泗洪地方不算大，案件線索來源便是個大問題。所以，這兩年，在促進查案方面，我采取了一個辦法：“系統查、查系統”，在查處窩案、串案方面下工夫。
　　《方圓》：這個辦法的現實效果如何？
　　許川：在辦案方面，以前我們甚至有“等米下鍋”的時候，現在調整思路后，已經沒有斷流的現象。2010年和2011年，我們的辦案質量和數量在全市的整體成績排名第一，今年的各項工作也走在前頭。特別是2010年，針對教育系統，我們曾一口氣查了九件貪腐案，在社會上的反響很好。
　　《方圓》：能結合教育系統這個案子，具體講一下你是如何做的嗎？
　　許川：我們最開始收到的線索是關于供電系統的。線索顯示，某電力設備公司為一個鄉鎮小學增設變壓器的過程中，跟學校有不正常的經濟牽連。但我們最終沒有查出供電系統有問題，反而發現這所小學內部財務混亂。
　　當時我們自己的財務加上審計專家，把學校賬目從頭到尾理順過來。發現學校的一些收入被會計挪用去放高利貸，還發現學校食堂的采購也有問題，采購和同一供菜公司業務聯系頻繁且有很多不規范，由此我們考慮到供貨方，隨即將目光擴展到整個教育系統，這才發現，原來好多學校的食堂都是這一個公司供菜，通過這一個公司跟其他學校的聯系，帶出了其他的學校會計以及兩所學校的校長貪腐的問題。
　　查處窩案、串案要抗住壓力
　　《方圓》：窩案、串案的確提高了辦案效率。但是會不會出現查案面過窄的問題？
　　許川：這倒是多慮了。其實，查處窩案、串案，反倒容易擴大查案面。過去承辦人只盯著一個案子，去想怎樣固定證據等，現在思路轉變，每取一個證據就會注重挖掘跟它相關聯的事物。比如，過去訊問涉及交通局工程腐敗的行賄人，我們只注重讓行賄人談他跟交通局的交易，但現在辦案人員深挖，讓行賄人談工程過程中涉及與所有機關部門的“交易”。每個案子都這樣做，承辦人必然能發現窩串案。我們的很多案件，都是這么抓出來的。
　　同時，提高效率是從內部來看，而從外部來看，窩案、串案的社會影響力大，社會效果好?！笆帜?，伸手必被捉”誰都懂，但很多人對此沒有深刻認識。倘若，一個單位查了好多人，波及力是從點到面的，未被查的人自己就有危機感。這就是窩案、串案的社會效應，告訴后來者不再輕易冒險。
　　《方圓》：窩案、串案的涉及面廣，壓力也是大問題吧。
　　許川：這是一定的，但也只有抗住。這方面一開始我可就沒多少經驗了，像辦理“慕馬案”等，都是上級交辦的，壓力是大，可主要集中在具體的辦案細節上，譬如取證、訊問等等。現在就不同了，每個案子的壓力都會匯總到我這兒，面對說情者，我必須給同事以辦案信心。所以，沒有別的可說，兩個字：抗住。
　　《方圓》：具體說說。
　　許川：比如，原來查一個主管部門的下屬單位，只是局限在一小塊，沒有多大的沖擊，現在深挖細查，只要染指腐敗的都要害怕，會干擾辦案。政績考核系統也會對辦案有影響?，F有的考核系統下，有的領導甚至把沒有出現腐敗分子當做政績。所以，作為主管部門的領導，往往護犢子，影響辦案進度。但不管如何，這些辦案困難和壓力，我們必須一一克服，不僅如此，我們還要將辦理窩案、串案作為反貪辦案的一項特色，堅持走下去。
　　《方圓》：這樣的話一線辦案人員會不會也比較辛苦？
　　許川：我常常說，要說我們反貪部門，真正可圈可點的是這些一線的辦案人員。我們人員本就少，在辦窩串案的高峰期，承辦人員根本排不過來。白天時間不夠用，便通宵達旦查賬。我們有個內勤女同志，在辦教育系統的窩串案時，她竟累得昏倒。
　　再出發，求轉型
　　《方圓》：你參與辦理“慕馬案”帶來的啟示，在實踐中證明了它的有效性?，F在反貪局的工作效率和質量都上去了，你這個“甩手掌柜”是不是比剛上任輕松一點？
　　許川：“慕馬案”帶來的啟示不能解決目前遇到的所有問題，辦案得與當下最新最先進的辦案理念接軌。而目前需要接軌的，就是辦案方式的轉型問題。
　　《方圓》：這個“轉型”怎么理解？
　　b5842661bc016754b4467eec717291de許川：現在反腐的形勢發生了變化，很多犯罪嫌疑人躲避偵查的辦法多，需要我們辦案者更多地利用高科技裝備，去定位找人，或者監視偵查。雖然新刑訴法一定程度上賦予了檢察機關技術偵查權利，但對我們來說能否實現還是個問題。像蘇南地區兄弟院，他們有“偵馬車”，而我們則完全沒有任何高科技的偵查設備。
　　《方圓》：“偵馬車”是一項什么技術？
　　許川：是一種定位系統，我問了下，這項設備要200萬，這僅是買設備的錢，之后還有每年的高額維護費用。受財力限制，我們很難做到。所以我們辦案就是靠人力。工作效率低，辛苦更是不必說。
　　《方圓》：蘇南一帶的信息化辦案程度高，蘇州很多院現在都搞網絡初查，對我們來說，這也很難實現嗎？
　　許川：太難了。如果要建立我們的技術信息平臺，包括相關人員的組織人事檔案、公司信息檔案、車輛檔案等，都需要和相關部門對接。比如，跟銀行對接后，就可以直接在院里查一些賬目。但對接需要接入一條光纖，這就涉及經費問題，如果跟每一個機關或部門對接后，所需的經費肯定是我們現在難以承受的。另一方面，很多部門不是很支持這種對接方式，不太愿意跟檢察院合作。
　　《方圓》：除了提高效率，這樣一個平臺帶來的其他優勢在哪？
　　許川：一是節省時間，二是提高成案率。例如，經濟案件在初查階段對保密的要求很高，因為貪污漏洞很容易彌補，一旦他們發現被調查的苗頭，迅速彌補上，很容易導致案件失敗。我們現在仍舊靠兩條腿的初查方式，而縣城的人員關系簡單，對于我們這些辦案工作時間久了的，剛到機關，就被認出來了，怎么做到秘密初查？再比如，拿到一個案件線索，我們首先要查是否是我院管轄，沒有網絡對接，我們只能到主管部門調取檔案，也就很容易泄露。
　　《方圓》：除了設備上的問題，還有其他難點嗎？
　　許川：向科技化辦案轉型不光是對設備的要求，還涉及自身素質。換句話說，有了新設備你要會用，例如，針對“話單分析”，現在有了一項配套的新科技手段，通過這個軟件可以發現通話記錄的更多信息，比如嫌疑人跟誰聯系密切，在哪見面，甚至能劃定嫌疑人的生活圈和朋友圈。倘若有了這項軟件，卻沒有人會用，仍舊是個問題。
　　《方圓》：轉型，是個很痛苦的過程。
　　許川：從內心來講，我也曾矛盾。這個過程中，我們目前工作的良好勢頭可能會暫停，有人說，先別張羅著轉型了，拖給下一任不是不可以，但我清楚，拖下去，我會成為被人罵的罪人。轉型是趨勢，如何順利實現轉型，是我的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