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阿奎那運用“理性”整合了亞里士多德哲學和奧古斯丁神學,建構(gòu)起了一個系統(tǒng)化的理性神學體系,創(chuàng)造性地解決了哲學與神學、理性與信仰、政治與宗教這三大關(guān)系的基本問題,不僅順應(yīng)了中世紀晚期的社會發(fā)展潮流,還為后世思想及科學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
【關(guān)鍵詞】阿奎那 理性 自然法 宗教與政治
托馬斯·阿奎那(1225~1274)是天主教歷史上最偉大的經(jīng)院哲學家,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他也與奧古斯丁并譽為基督教思想的雙子星而享有崇高地位。阿奎那的神學理論體系承前啟后,不僅滿足了教會在中世紀晚期的需要,而且1879年教皇利奧十三世(Leo XIII)發(fā)表“復興托馬斯黃金般的智慧”通諭力圖用新的經(jīng)院體系與現(xiàn)代科學相協(xié)調(diào),相應(yīng)提出的新托馬斯主義(Neo-Thomism)直到今天依然深刻地影響著當代天主教會。①阿奎那將亞里斯多德哲學和奧古斯丁神學在揚棄的基礎(chǔ)上進行了整合,創(chuàng)造性地解決了哲學與神學、理性與信仰、宗教與政治這三大關(guān)系的基本問題,開創(chuàng)了思想史上的新時代。在這其中,阿奎那對“理性”的論述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
時代與知識背景
在阿奎那之前的西歐,天主教會在一切領(lǐng)域內(nèi)占有主導地位。自奧古斯丁以降,那種由教會自上而下進行統(tǒng)治的模式開始動搖,教會的無上權(quán)威受到了挑戰(zhàn)。②12世紀中后期,亞里士多德原著及拉丁譯本大量出現(xiàn),西歐人開始可以利用第一手材料進行閱讀和研究,由此以希臘文化為代表的古典西方意識開始復興。③這種文化自覺性的轉(zhuǎn)化給沉悶已久的中世紀主流意識形態(tài)帶來巨大沖擊。面對新的政治社會形勢尤其是亞里士多德哲學對天主教會在思想領(lǐng)域的沖擊,阿奎那承擔起了為神學尋找新的有力論述的任務(wù)。阿奎那年輕時受教于亞里士多德研究專家大阿爾伯特(Albert the Great),對亞里士多德的思想知之不少研習有加,同時他又是虔敬的基督教徒,出于對教會的熱愛和對現(xiàn)實的憂慮,他一直在思考基督教如何面對13世紀的社會現(xiàn)實。最終,他選擇了將亞里士多德哲學融入基督教神學思想,并將兩者結(jié)合起來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這樣一條路。
亞里士多德與奧古斯丁的融合
亞里士多德哲學體系本質(zhì)上具有世俗主義的理性色彩。亞里士多德認為,作為政治和社會動物的人,熱衷于參與政治是本能的體現(xiàn),因而是正義的也是道德的,并且政治是人類進行自我發(fā)展和完善的必由之途;他高度贊美城邦這種政治體,并對城邦生活與公民自治作出了支持和肯定。亞里士多德的思想與此時中世紀大學、各種類型的公侯國與自治城市等有擺脫教權(quán)控制傾向的政治體不謀而合,因而得到了廣泛支持和傳播。④阿奎那在相當程度上接受了亞里士多德的觀點,他認為“人從本性上說是一種社會的和政治的動物,因此必定比其他任何動物都更傾向于一種共同體的生活…。政治活動不僅是必需的(necessary)同時也是善的(good),人的政治天性根植于人有理性和言辭的能力,同時通過在政治生活中行使理性以實現(xiàn)美德、獲得幸福、尋求完滿”⑤。與亞里士多德一樣,阿奎那也認為國家是人的社會性所導致的必然產(chǎn)物,他相信國家(城邦)是一個為全體成員求得福祉的道德共同體。在什么是最好并且最可能實現(xiàn)的政體(constitution)這個問題上,亞里士多德認為在諸種政體中,君主制(monarchy)是最好的。阿奎那也贊同君主政體最好,但他從基督教的角度進行闡發(fā)⑥,不同于亞里士多德的論述邏輯。阿奎那也意識到政治畢竟是在人間進行的一種活動,有其自身的邏輯和動力,世俗性無可否認。阿奎那并沒有把他的“上帝視野”推得很遠,在世俗的層面上論證君主制的好處倒是著力頗多。
與亞里士多德一樣,阿奎那也是個目的論者(teleologist), 他相信國家是人類社會生活的最高目的,也是實現(xiàn)人類共同存在(communal existence)的最終形式,但與亞里士多德不同的是,阿奎那將其目的論筑基于一個包含人類精神維度的更大平臺上,他將亞里士多德的自然目的論(teleological naturalism)與基督教屬靈主義(Christian spiritualism)熔貫在了一起。阿奎那借助亞里士多德來揚棄奧古斯丁的影響,但同時又不失其基督教思想本位,在這個基礎(chǔ)上解決那個時代所面臨的社會、政治直至精神思想上的問題。
作為阿奎那之前影響力最大的神學家,奧古斯丁的二元主義從上帝之城的角度將塵世之城中人類的政治生活打上了原罪、謬誤、混亂等烙印,這種思想在阿奎那之前是整個教會認識中世紀政治社會生活的主流觀點。阿奎那對政治的看法不僅引發(fā)了建立合適政教關(guān)系的討論,同時也將如何使人類自然天性/能力與他們的屬靈/精神這兩維達致協(xié)調(diào)這一議題歷史性地進入了政治思想史的視野。這是阿奎那整個政治理論思想關(guān)注的核心問題,也是他論述邏輯的演繹起點。阿奎那認為,人在某一個層面上是自然的,但在另一個層面上他又超越了自然。自然和精神這兩者是內(nèi)生并且融合在人身體之內(nèi)的。因此,人的發(fā)展最終不可能只存在于物理概念上的生長,也必須有屬靈維度上的追求。奧古斯丁承認對肉體和精神的二分,但這并沒有改變他認為(塵世的/人間的/世俗的)政治是邪惡的這一看法。阿奎那所做的,就是在承認人的自然和精神活動清晰分立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證明自然和精神的東西可以同步聚合在一個更高的整體里,自然和超自然是可以同時統(tǒng)一存在于人體之內(nèi)的,而連接這個自然與超自然的東西就是理性(Reason)⑦。
理性觀的內(nèi)涵與自然法
在《神學大全》(Summa Theologica)中,阿奎那多次談及“理性”(理智)。譬如阿奎那認為“…就人的身體而言,有那么一個推動著其他部分的東西,那就是心臟;在心靈當中,有那么一種能力占主導地位,那就是理性,自然與超自然就是通過它來聯(lián)系”⑧。雖然從斯多葛派開始,西方思想中對理性的論述就屢見不鮮,并且認為理性是人之為人的最鮮明特征、使人能異于禽獸的主要標志,但阿奎那特殊之處在于賦予理性以真正的屬靈層面的內(nèi)涵。他認為,理性使人能超拔于生物界之外,使人脫離自然本身,理性把人與神直接聯(lián)結(jié)在了一起。
阿奎那關(guān)于法尤其是自然法的論述是其神哲學和政治思想中重要的一塊。阿奎那認為存在著四種獨立但又互相關(guān)聯(lián)的法,而聯(lián)結(jié)它們的就是理性。根據(jù)理性介入程度的區(qū)別,依次為:最高級也是最復雜的永恒法(eternal law),神的理性在整個宇宙中86n3ZxHwTnLJWO3hS5FKlQ==的運行,規(guī)定一切自然和倫理的秩序;神法(divine law),永恒法中特殊的一個種類,是記載下來的神啟;自然法(natural law),理解人類理性的關(guān)鍵所在;人定或市民法(human or civil law),即最低層次的法。⑨阿奎那盡管認為自然與超自然在最終的層面上是和諧并存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兩者之間的位階相同。他堅持認為,人類存在的超自然維度是高于自然維度的。換句話說,也就是屬靈的是高于自然的。作為一個虔敬的基督徒,阿奎那從來就認為信仰是高于哲學的(耶路撒冷是高于雅典的),但這并不影響他相信信仰和哲學作為兩個不同的范疇是可以獨立存在的。哲學可以被用來證明信仰,而信仰和哲學兩者在一個更高更廣的維度上又實現(xiàn)了完滿的統(tǒng)一。那高高的云端之上到底是什么呢?筆者想,或許就是上帝(宇宙)本身吧。
阿奎那神學理性觀的影響
作為歐洲中世紀最具有科學理性精神的經(jīng)院哲學家,阿奎那之所以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皆因他徹底把中世紀的政治思想從奧古斯丁兩座城市(上帝之城與塵世之城)對立的隱喻中完全解放了出來。揮別了奧古斯丁,自阿奎那始,政治、哲學、科學地上之城及其塵世活動全部被整合進了一個更大的基督教思想框架之中。從此以后,政治終于不僅不是邪惡的,而且成為一種重要且值得干的事情了;它不僅不是與那些屬靈的精神的東西毫不相干,還有利于它們。由此,基督徒無須為了得到拯救而拒絕他所在的這個世界以及現(xiàn)世的生活;政治思想家在思考政治哲學問題時也完全沒有必要再無時無刻地仰望蒼穹。阿奎那唯一堅持的是必須承認人屬靈或精神層面的價值要高于自然及政治層面的價值。阿奎那和自他以降的晚期中世紀思想家實際上為數(shù)百年后近代思想及科學的展開奠定了基礎(chǔ)。
(作者為北京大學國際關(guān)系學院博士研究生)
注釋
①Patrick W.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