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訴訟公正與訴訟效率的關系

　　【摘要】公正與效率是現代刑事訴訟制度所追求的基本價值目標，二者在本質上是統一的。但是，在具體的案件審理中往往存在著公正與效率的矛盾沖突。原因在于案件審理雖然是法律制度運行及運用的結果，但制度的選擇卻取決于對價值目標的選擇。在公正與效率的選擇中，要以訴訟效益作為二者的平衡點，即實現訴訟效益最大化。
　　
　　【關鍵詞】訴訟公正 訴訟效率 實體 程序 價值
　　
　　公正與效率的內涵是什么？如何協調二者之間的關系？在法律理論與司法實踐方面，都存在著不同的認識和爭論。馬克思·韋伯認為，在具體問題上爭論不休時，從價值層面分析往往將使很多問題迎刃而解。
　　
　　公正與效率是法律訴訟的基本價值目標
　　
　　價值與訴訟價值。“價值”源于經濟學中商品的價值。馬克思說：“‘價值’這個普遍的概念是從人們對待滿足他們的需要的外界物的關系中產生的。”①價值與主體的需要相聯系使它具有多元性，從而使價值與價值標準具有取舍性。訴訟價值是價值的一種，它是將一定的價值觀運用到訴訟活動中，并由其主體（通常是國家和人民）作出選擇和評價的一種體現。訴訟價值是多元的，并且有兩種獨立的目標：一是解決什么問題？即工具價值或外在價值。二是最終追求什么？即本體價值或內在價值，對不同價值目標產生的決策如何選擇，則是其價值取向。
　　公正是訴訟價值的核心目標。盧梭說：“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②公正是人類社會共同的目標向往，是法的自身要求。公正作為訴訟活動的價值追求，是刑事訴訟的核心目標，是效率價值的基礎，是刑事司法的靈魂。在“佘祥林”案件中，一個無罪之人因“故意殺人”被判了無期徒刑，最終又因為被害人“復活”而被無罪釋放。其被判有罪的證據之一是“有罪供述”，事后媒體曝光這是當地公安機關在刑訊逼供下取得的。由此可見，失去公正，一切訴訟活動都將違背司法和訴訟價值的目標，變得毫無權威，追求效率也就毫無意義。訴訟公正使人們尊重和維護司法程序，信任和服從法律，這樣就會提高訴訟效率；反之，則會損害民眾對司法制度的期待和司法訴求的熱情，從而影響社會穩定，也就談不上效率。
　　效率保障訴訟價值的實現。效率，從經濟學的角度講是指有效地使用社會資源，從管理學的角度講是指投入與產出之間的比例關系。亞當·斯密將經濟學視野擴展到法學領域，以效率為取向來評價法律制度，把效率作為衡量訴訟活動是否科學文明的重要尺度。公正與效率是獨立的價值目標，“公正在法律中的第二種涵義是效率”③。從法學的角度來看，效率的涵義包括：第一，效率追求有效資源效益最大化，促使司法資源的優化配置，提高訴訟價值內在的優秀品質；第二，效率保障訴訟價值的實現。英國有句諺語：遲來的正義為非正義。據1998年8月20日《南方周末》報道，犯罪嫌疑人吳留索在法院作出有效判決的情況下，當地部門以“實施保護性拘禁”為由將其連續羈押長達14年之久，這種“效率”就違背了公正的價值。
　　
　　公正與效率的價值轉變
　　
　　價值觀是公正與效率價值轉變的決定因素。證明和懲罰犯罪是刑事訴訟永遠的價值追求，但它不是唯一的價值追求，實現控制犯罪和保障人權才是現代法制社會由人治走向法治的價值轉變。然而，如何實現公正的標準和結果成為訴訟活動的又一難題。刑事訴訟是證明和懲罰犯罪的認識過程，但是又不是單純的認識行為。它存在著倫理價值標準，因為人們在揭露事實真相時很可能侵犯人類的切身利益，如逼供等非法手段，這就不符合法律的初衷。由此，人們需要采用把認識論和價值論結合起來分析問題的方法去探索訴訟的價值追求。
　　刑事訴訟包括標準、證據、程序公正，這些制度規則體現了一定的價值觀。馬克思說：“如果認為在立法者偏私的情況下可以有公正的法官，那簡直是愚蠢而不切實際的幻想。”④對待結果公正，西方人篤信基督教“原罪”說教，缺乏覓求公正結果的信心；中國篤信“性本善”，堅信“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美國辛普森涉嫌殺人案，經過庭審，犯罪事實無誤，從他的家中也獲取了證據。但刑事判決卻判他無罪釋放，理由是警察在沒有搜捕證的情況下搜索了他的住宅，不符合程序。美國的這種價值觀在中國人看來是很難接受的，因為這是對程序的異化。
　　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的沖突選擇是程序優先。傳統的刑事訴訟理論從刑事訴訟法與實體法的關系出發，認為結果正確是唯一的價值追求，“只要真相能夠得到，它是如何獲得的并不重要”⑤。因此，在訴訟活動和司法實踐中往往為了獲取證據而“不擇手段”。但是刑事訴訟的價值僅僅在于結果正確嗎？于是就出現了程序公正，即要求充分關注人權和其他價值目標。程序公正不是工具和手段，它是一個具有獨立性的價值目標。“從某種意義上說，法律程序自身的公正性就意味著裁判結果的公正性”，“正義不僅要得到實現，而且必須以人們看得見的方式得到實現。”⑥
　　比如兩人分西瓜，甲負責切西瓜，乙優先選西瓜。在這種程序規則下，無論分得結果如何，雙方都承認是公正的。這就體現了程序的公正性。又如某法官辦事廉潔、不徇私情。一次，檢察機關指控其近親犯有貪污罪。他積極要求審理此案，結果不負眾望，查明事實，作出犯罪判決。雖然審判結果符合實體正義，但它違背了任何人不得成為自己案件的法官這一程序規則，所以難以達到最起碼的公正標準。這說明程序公正具有獨立價值。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的統一是實現司法公正的最高境界，但是在各種利益的相互作用中，沖突是不可避免的。當兩個價值目標發生沖突時，程序公正應該是現實必然的選擇。
　　訴訟公正與訴訟效率的沖突選擇公正優先。現代社會訴訟價值選擇越來越呈現開放性和多元化特征，公正與效率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公正要求實體真實，效率體現為訴訟進行的快慢程度和解決糾紛數量的多少。一位美國學者指出，只要有足夠的警察，幾乎每輛超速行駛的汽車都能被查出。實際上，很難做到都以最充足的司法資源投入來解決積壓的案件，而只能以優化配置成本結構來提高效率。當二者發生沖突時，哪種價值優先？對此，存在著不同的觀點和爭議。筆者認為應本著“兩害相權擇其輕，兩利相權擇其重”的原則，堅持“公正優先，兼顧效率”。解決爭議的訴訟活動是一個在當事人之間合理地分配實體性和程序性權利的過程，公正性分配是它的本質要求。公正是人們對訴訟最基本、最深層的需求，應當把它作為刑事訴訟的最高價值目標。
　　
　　公正與效率對立統一的辯證關系
　　
　　公正與效率的同一性。公正與效率是對立統一的辯證關系。它們是對立的，即過于追求訴訟效率必然影響訴訟公正，過于追求訴訟公正又會降低訴訟效率。它們又是統一的，即訴訟公正意味著訴訟效率，訴訟效率意味著訴訟公正，而且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因此它們盡管存在著矛盾和沖突，但并不意味著絕對排斥，仍具有可協調性。
　　依據什么原則協調二者的關系？第一，公正與效率的平衡不可能擺在同一水平上，應該有一定程度的彈性。也就是說，要么是效率提高的公正，要么是公正提高的效率。為了避免沖突雙方的兩敗俱傷，需要把公正擺在首位；第二，效率低下是訴訟公正的大敵。假如有一起冤案，過了幾十年后無辜者終于得到平反，當他接到平反書時已到垂暮之年，這該如何評價司法效率呢？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效率就是公正。
　　公正與效率的平衡點。刑事訴訟活動中還有一個價值目標效益，它是公正與效率價值目標選擇的平衡點。效益是經濟學的一個核心概念，將其用于法學稱作法律效益，是指考察法律實施后的社會效果。法律效益中的訴訟效益，是指以最少的司法資源投入取得最大的懲罰犯罪和保障人權的效果。它又包括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前者是指在一定司法資源投入條件下刑事案件處理的多少；后者是對社會秩序公正貢獻的大小和社會對法律的認可度。效益作為平衡點，就是把公正與效率內化在效益之中。
　　訴訟效益表現了一種司法理想：在公正與效率發生沖突時，以效益作為衡量的標準和尺度處理它們的關系。在公正與效率的選擇中，無論選擇哪個，要選準一個“度”，即訴訟效益最大化。
　　
　　結語
　　
　　效率是純客觀的概念，而公正是帶有主觀成分的，在公正與效率沖突選擇中不能將公正絕對化。由于人們的價值觀不同，對二者選擇的價值取向也不同。實現公正應將具有主觀色彩和不確定性的公正目標與具有可預測性的客觀效率目標有機結合起來，以效益為標準和尺度實現二者的最佳平衡。
　　（作者單位：曲阜師范大學）
　　
　　注釋
　　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56頁。
　　②[法]盧梭：《社會契約論》，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第4頁。
　　③[美]理查德·A·波斯曼：《法律的經濟分析》，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年，第31頁。
　　④同①，第178頁。
　　⑤陳瑞華：《刑事審判原理》，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39頁。
　　⑥同上，第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