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在倫敦想要欣賞來自中國的古代藝術品,很多人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大英博物館。然而,當你閑暇時漫步于海德公園,如果再走上10分鐘,便可來到同樣聞名遐邇的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V&A),而這里展示的中國古代玉器一定會讓你驚喜不已。
成立于1852年的V&A被譽為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與設計博物館,同時也被認為是中國藝術品收藏非常全面且非常重要的一個博物館。自從1852年收藏了第一批中國文物開始,至今博物館收藏的中國藝術品已經超過了1.5萬件,囊括了眾多品類。其中,這里收藏的以漢代玉馬首為代表的一大批中國古代玉器,一向被研究學者和收藏愛好者所看重。
筆者一向對文房類制品興趣頗深,雖然V&A所藏玉制文房并不算多,但件件精罕,且論其精致程度,可以說比之中國博物館藏品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這里,筆者擇取幾件該館所藏玉制文房略作欣賞。
白玉水滴最堪用
文房器具由來已久,至少早在漢代就有了石硯,但目前發(fā)現的大多數傳世玉制文房用品一般不早于南宋。發(fā)掘出土年代最早的玉制文房出現在南宋時期史繩祖的墓葬,在陪葬玉器中有筆擱、荷葉硯滴、蛋形印泥盒、印章、鎮(zhèn)紙等。為何玉制文房出現在宋代?V&A中國藏品部劉明倩在《中國古玉藏珍》中曾有過推論:“研究賞玩古玉是宋代文人的嗜好,古代的璧環(huán)、等在文人的書桌上占有一席之地,摩挲賞玩之余,把這些古玉器派上實際用場,也是合乎情理之事。”或許,將古代的玉耳杯當做硯滴,把玉劍當做筆擱,類似于此而使得當時的玉工動了以玉做出其他文房器具的想法,應該說得過去。
關于玉制文房,宋代趙希鵠在《洞天清祿集》中曾有過記述,比如“水滴辨”一段:“銅性猛烈,貯水久則有毒,多脆筆毫,又滴上有孔受塵,水所以不清,故銅器不用。”銅水滴不好用,而玉水滴則不然:“白玉其色既白若水,少有泥淀及塵污,立見而換之,此物正堪水滴。”此外,他還提到:“如無玉器,用古小磁盂貯水亦佳。”可見,玉水滴很被當時講究高雅生活品質的文人看重,而同時玉制文房也是非常稀有昂貴的,不是一般的人能用得起的,往往只能用瓷來替代。
V&A藏有一件南宋時期的白玉荷葉硯滴。硯滴長10.5厘米,玉質潔白無瑕,溫潤平滑。主體是一張大荷葉,葉邊翻卷自然,如同正被微風吹拂,四周還有幾片小荷葉和一個蓮蓬。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是文人士大夫最喜愛的花卉之一,也是文房器具上常見的題材。從這件硯滴的工藝特征看,與史繩祖墓出土的荷葉硯滴很相似。然而,到了明代晚期,或許這種荷葉水滴似乎已經比較普遍了,以至于文震亨有“玉碾片葉為之者尤俗”之論。
比文震亨稍早的屠隆在《遵生八箋》中也提到過玉硯滴:“有陸子剛制白玉辟邪,中空貯水,上嵌青綠松石者,法古舊形,滑熟可愛。”而V&A所藏一件明代晚期辟邪硯滴,就非常符合屠隆的描述,只是沒有鑲嵌綠松石。另一件硯滴長15.5厘米,長得像蟾蜍,但有角有翼,還有一條分叉卷曲的尾巴。當然,從工藝上看此件應不是陸子岡之作,或許是這種形制在明代晚期已經相當受歡迎了,以至出現了很多跟風仿效之作。
臂擱不用只為賞
臂擱是古人用來擱放手臂的文案用具,是明代人發(fā)明的,除了能夠防止墨跡沾在寬大的衣袖上外,墊著臂擱書寫時也會使腕部感到非常舒適。此物一經問世便成了文人案頭的錦上添花之物。
屠隆也對臂擱有過論述品評:“近以玉碾螭文臥蠶梅花等樣長六七寸者。”V&A收藏有兩件玉臂擱,紋飾、長度都與屠隆的描述相合。這兩件玉臂擱都長約15厘米,頂部及底部起伏,呈竹節(jié)形,左右兩邊則向內卷,整器拋光強烈。其中一件用微帶青色的白玉制成,上刻梅花圖案,象征著品行高潔,背面刻有篆書銘文:“堅石潤兮比圣德,煥其炳兮昭龍文”。
另一件臂擱是由帶黑斑的碧玉制成,上刻大小螭龍三只,盤旋于云霧之中。背面的銘文為“龍章璀璨繞腕騰輝”和“松雪齋藏”,還有“子昂”落款。
“松雪齋”是元代最著名的書法家、畫家趙孟的齋號,“子昂”是他的字。但這兩件臂擱卻是明末清初之物,為何落了前朝人的名款?對此,劉明倩有這樣的解釋:“將前代名人的名字刻在較晚的器物上,是歷史悠久的傳統(tǒng),它代表了后輩人對這位名人的尊崇。趙孟是一個幾近完美的書法大家,是歷來眾多文人爭相仿效的對象。”其實,“松雪齋”和“子昂”款在文房用器上時有出現,像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一件玉硯盒和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一件玉臂擱,都是明末清初之物,也同樣落有此款。
誠然,臂擱是古代文案上的實用器,但從這些雕工精致的傳世實物看,如果真是拿它們天天墊著胳膊還真是有點委屈了。其實,臂擱更重要的作用還不在于使用,更多時候它們只是置于案頭的裝飾觀賞之物,不僅富有書卷氣,而且把玩手中,摩挲滋潤,才能體現出文人應有的閑情逸致。
頑皮筆擱 情趣鎮(zhèn)紙
筆擱,也就是筆架,書寫作畫停頓暫息時,將毛筆架于其上可免墨汁污損他物。鎮(zhèn)紙,即書寫作畫時用來壓住紙張使之平整的物件,重量要稍微大一些才好用。相較于臂擱,筆擱和鎮(zhèn)紙的實用性更強,真正是古人書案上最不可缺少的物件。
筆者見過的玉筆擱也不算少了,但最過目難忘的就算V&A所藏一件明末清初時期的四童子玉筆擱了。這件筆擱長9厘米,玉質潔白瑩潤,最可愛的就是這四個糾纏交搭在一起的童子了。四童子的頭上有一到四個發(fā)髻,一個摸著另一個的頭,一個摸著另一個的臉,一個還騎坐在另一個身上,相互嬉戲,神態(tài)頑皮可愛。整件作品布局對稱又不顯單調,勾搭在一起的手臂正好就是擱筆之處,設計構思之巧妙令人叫絕。
嬰戲這一題材在中國各工藝美術門類中都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它既可以代表人們對多子多孫的祈求愿望,也可代表成年人對歡樂無憂的童年時光的向往。或許有人覺得,孩童的頑皮縱然可愛,但以此為題材制作文房器具,似乎與恬淡、嚴謹的文人有點不太搭調。但反復想想,或許孩童這種無拘無束的生活方式,不也正是文人雅士所追求的一種精神境界嗎?如此一來,兩者豈不有異曲同工之妙。
鋪開的紙張兩頭都會翻卷,所以鎮(zhèn)紙往往成對出現。而一對鎮(zhèn)紙如果僅僅是一模一樣,那就不如相互對稱來得有趣,V&A所藏一對清代乾隆時期的竹節(jié)形孔雀玉鎮(zhèn)紙就很好地體現了這種呼應。這對鎮(zhèn)紙長11.5厘米,整體呈竹節(jié)形,竹子堅挺向上的身形體態(tài)正是代表了文人士大夫剛正不阿的精神抱負,因而長久以來都備受文人喜愛。兩件鎮(zhèn)紙上都以高浮雕的技法雕琢了竹葉、靈芝和孔雀。一件鎮(zhèn)紙上雕著雄孔雀,尾部的羽毛上還有“眼”,表出了特征,另一件則雕著雌孔雀,放于一處正是兩兩相望,別具情趣。
自從明代以后,文人對文房器具的要求就越來越高,像筆擱和鎮(zhèn)紙這類實用之物,也要求在注重實用性的同時盡可能追求觀賞性,這是雅致生活品位的象征,也是文房藝術品的魅力所在。
案頭山水
一件高水平的畫意玉器,或許比紙絹上的圖畫本身更能呈現出遠山近水重重疊疊的效果,因為玉器是立體的,就如同今日我們所驚嘆的三維電影。乾隆皇帝對畫意玉器十分推崇和重視,在他的要求授意下,皇家玉器作坊制作了大量各式各樣的畫意玉器,從重達萬斤的巨大玉山子到小巧精致的各類文房器具都有。畫意玉器的精致、細膩、瑰麗,乾隆皇帝多有詩篇贊譽,而我們從收藏于V&A的乾隆時期的一件玉插屏上也不難領略。
山水人物插屏高19.3厘米,從大小來看應是作為硯屏使用的。插屏兩面都雕刻有山水人物,高山、松樹、亭閣、小橋、流水,再點綴以各色人物,層次錯落,遠近分明,立體感極強。
在古代人的生活中,沒有如今充斥耳目的電子視覺享受,對于一個常年陷于書齋案頭的文人來說,玉插屏、玉筆筒這樣的山水題材文房用具,給他們帶來的精神上的松弛與愉悅是無可比擬的。他完全可以借此想像自己正漫步在高山幽徑之中,遠離了略顯沉悶的書齋和紛繁攪擾的俗世。這或許就是畫意玉器的意義,更準確地說,是畫意文房玉器的意義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