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中先生有一句名言,說是畫院“養了一大群不下蛋的雞”,罵的是畫院體制,國家出錢養著好些無用的所謂畫家,而畫家一旦進入了體制,又不免在創作中意識形態先行,失去了藝術的本真與自由。話雖糙,卻頗有幾分道理。民間有俗語: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頭。畫家仰仗著畫院求生存,畫院仰仗著上級財政撥款,自己可以掌控的內容又能有多少呢?
“畫院”一詞,往早推,古代皇宮里就養著大批畫家;就近看,是新中國成立后從前蘇聯引進的模式。歸根結底,這是體制內的因果,非但藝術家個體說得不算,連畫院本身也無發言權。吳冠中先生說畫院無存在必要,是挑了個最簡單的命題——既然問題多多,那就干脆取消。其實,在現實環境下,更復雜的命題是,畫家如何在體制中創造出超越這個時代的作品。
北宋的畫院體制最為完善也最為發達,當時的院體畫大致相當于今天的主旋律創作。現在看來,宋畫的巔峰很大程度上正是由這些體制內畫家完成的。徽宗趙佶是這個體制的首腦,同時也是那個時代最杰出的畫家之一。這樣看來,很多人將當代中國美術的種種問題歸結于體制,顯然有失公允。
今天,我們常常將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原因歸結于外在條件的不夠好,或是有多么壞。譬如中國人得不到諾貝爾文學獎,我們便說是中國語文教育的問題,中文系培養不出好作家,整個中國的環境更出不了大作家。那么不妨看看中國古代的科舉教育,不是說那才是最禁錮人思維的堅森壁壘嗎?可為什么那么多從八股取士中走出的人卻留下了千古名文?很多人讀成了書呆子,但也有人讀成了真正的人才。所以,不要怪教育體制,要怪就怪我們自己天賦不夠、用功不勤。
中國傳統文藝,無論哪一門哪一科,都是規矩重重。但后人卻給那些在藩籬之內創造出偉大作品的人物以“戴著鐐銬跳舞”這樣一個形象的比喻。所以,舞跳得好不好,不在于鐐銬,而在于你自己的身體。
當然,對于很多身在畫院的人而言,畫院或許并非枷鎖。那是一個進去了就基本可以享清福的地方,不用再擔心畫賣不出去,更不用擔心退休后養老金不夠花,那是萬千流離失所的自由畫家們夢寐以求的所在。有人說,藝術家要在艱苦的環境中歷練,才能成就偉大的藝術,畫院里面衣食無憂,畫家就要倦怠了。我想,這話或許有些道理,人經歷了苦難往往思想上更加成熟,但如果沒有苦難便不思進取,想必這個人也不是杰出畫家的材料,因他的志向在于填飽肚子、養活妻兒,而藝術不過是他謀生的手段,并非理想。
“畫院”二字,若能將重音放在“畫”而非“院”上,那么它也確實能夠成為一個畫者理想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