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劇常拿地域說事。比如,說密爾沃基是個怪地方;笑猶他州荒無人煙,還有異端邪說似的摩門教;科羅拉多凍得死人;內布拉斯卡這樣的中部州,滿地長土豆似的,都是傻白人;德克薩斯要么是墨西哥后裔每天吃玉米餅,要么就是些頑固的白人基督徒。
對自己人都不客氣,更遑論歐洲了。美國人常諷刺,歐洲人踢足球時假摔不斷,跟美式橄欖球比起來娘里娘氣,總之就是缺陽剛之氣。當然,對美國人來說,歐洲還是艷遇天堂。洛杉磯的媒體會直接了當的嘲笑說:在美國,所有帶“歐式”字樣的服務,都能和情色沾上邊兒。
當然,歐洲人對美國人也不友好,但他們更忙著彼此討厭去了。問西班牙人,會發現他們普遍不喜歡法國人,嫌他們傲慢;瑞士人不喜歡法國人,覺得他們懶惰;英國人對法國人的感情則奇妙之極,當一個英國姑娘覺得法國人風流倜儻時,男朋友就會說:法國人又臭又沒禮貌,還打不過德國人……反過來,法國人討厭英國人,因為彼此打了幾百年仗,而且“英國冷得要死,一年到頭不出太陽”。
北歐人和德國人都認為意大利人都是懶蟲、吹牛王、色狼,除了足球、藝術和容貌,啥都沒有;反過來,意大利人覺得德國人很機械,東西難吃,這點法國人、英國人也會響應。實際上,法國人逢體育輸給德國,一惱恨,很容易嘴里蹦出個“Huns”來——Huns就是公元4世紀橫掃歐洲的匈奴,在法國人眼里是蠻族代言。當然,德國人也會反唇相譏:法國人不就是高盧么?高盧不也是蠻族么?
法國超市里,常會賣德國香腸泡菜、意大利面和西班牙海鮮飯當速食品。但一聊起德國人來,就會開始笑德國人滿身都是泡菜味,每天吃的都在豬身上找。比利時人和荷蘭人彼此仇恨,20世紀初時,房龍還提到“一個比利時人跟一個荷蘭人,要是午后無聊起來,就互相詆毀對方祖先聊以為樂”。雖然比利時基本人人會講法語,但基本都會嫌法國人傲慢無禮,而意大利和法國人,也一直把荷蘭當作“北方”。
德國人自己被全歐洲罵機械之余,也偶爾會念叨,說瑞士人比他們還死板。順便,德國有無數波蘭移民,于是他們很奇妙地看不起波蘭;而波蘭人又特別不喜歡捷克人,對一切前蘇聯國家都沒好感情。
英國人的奇妙處在于:他們根本懶得自稱歐洲人,但又不屑跟美國人攀親戚。在巴黎如果遇到英國人,一副他鄉逢故知狀跟他說英語,聊好萊塢電影和美劇,英國人多半會皮笑肉不笑的表示,他對美國沒那么熟……實際上,英國人劃海峽而自稱一邦,在足球方面就出了名的固執:很長時間里,他們都只和自己英倫三島那一片打轉。可是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威爾士的關系又錯綜復雜……
中國古代,地域起來也不遑多讓。華夏正朔會嫌西邊都是胡人,南方都是蠻子;東晉衣冠南渡后,北方人嫌南方軟弱糜爛,南方人嫌北方人粗笨野蠻。宋太祖趙匡胤對南方人挺溫和,但固執起來就是一句“不用南人作相”。沈括還在《夢溪筆談》里嘖嘖感嘆,說飲食上南咸北甜,實在難以適應;可到清朝,大學者趙翼雖然很寬泛的認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但顯然這江山不那么寬。他是江蘇人,所以認為北方人皆食蔥蒜,出汗臭如牛馬糞。
但說到底,以地域為名開的玩笑,力量在漸次減弱。因為所有地域笑話都有個前提:即,當初的人類,交通不方便,經常一輩子生活在一處,所以其地域屬性也和其人密切相關。但這個時代,大城市正在無可避免的趨同。世界各地的人都能整齊劃一的買到蘋果手機、走進麥當勞、看三星電視、吃速食意大利面。你在一架飛機上落座,周圍就都是五湖四海走過的人。所以,地域挑刺再度產生力量的時候,得是人類再次遇到交通不那么方便、有個固定地域時候了。比如,很多年后,在某個空間站,幾個人交流:“我土星來的,您呢?”“我住在小行星帶,是顆私人別墅星球。”“呀,真闊氣!您旁邊那位呢?”“他?他住月球加油站。”“嗨,難怪那皮膚都跟環形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