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憑異化與文憑回歸

■劉 堯

文憑異化與文憑回歸

■劉 堯

在古代，文憑是指官府發給讀書人的證明文書。現代社會，文憑代表一個人受教育的程度。雖然，文憑是社會識別與任用人才的重要依據之一，但文憑不完全等同于能力與文化。可是，今日社會出現了愈演愈烈的文憑崇拜趨向，隨之帶來了形形色色的文憑異化，正在蠶食著文憑的尊容。特別是曾經被社會廣泛認可的高等教育，今日卻被少數不良人員異化為造假牟利的工具，已經引發了社會對高等教育文憑的信任危機，進而危害著高等教育與社會發展的公平秩序。異化的文憑需要回歸本來尊容了，我們除了熱烈的批評之外，更需要冷靜地尋找文憑回歸尊容的路徑。

文憑異化的表現：文憑亂象

在今天，文憑異化為一些人牟利的工具，文憑亂象屢見不鮮且有恣意蔓延的勢頭。將其歸納起來，無外乎兩種類型：一是“真的假文憑”,即偽造印刷的文憑以及由國內外院校頒發的不被政府認可的文憑。比如：2010年7月，方舟子在微博上指證唐駿的加州理工學院博士學位是假的，為證清白，唐駿向媒體出示了他的西太平洋大學博士學位文憑照片。其實，這所大學是“野雞大學”。野雞大學（D i p l o m a m i l l）是指隨意向學生頒發不被國家、社會與認證機構承認文憑的大學。據統計，全球有1500多所野雞大學，美國占了855所，西太平洋大學就是其中之一。有記者發現，與唐駿同校的“西大生”牽涉面甚廣，從政府官員到寺院住持均在其列。人們熟悉的文學作品《圍城》中，那個花錢買博士文憑的方鴻漸，購買的就是野雞大學克萊登大學的文憑。2004年10月，中組部等四部委經過兩年清查，發現67萬縣處級以上干部中，每40人就有一人的文憑有問題，許多人是偽造印刷的假文憑。廣東省學歷文憑認證中心也曾發現，因教育機構亂發文憑造成的假文憑占了六至七成以上……假文憑大多來自一些未經教育部批準的高校二級學院或民辦學校，或是個別民辦院校開設的自學輔導班。

二是“假的真文憑”。即由具有頒發文憑資質的高校，通過相關既定程序頒發的文憑。盡管形式合乎規定，但文憑獲得者沒有相應的學業經歷和知識含量。比如：不用通過嚴格的學習與考試而取得的文憑；通過論文抄襲而獲得的文憑。2012年5月1日，媒體爆料，清華大學出現了從未上課的“論文博士”。2012年4月19日《新快報》報道：近10年來，武漢理工大學向百余名無資格入學的學生授予了真實碩士學位，并通過了教育主管部門的復查復審環節。2012年2月15日《三湘都市報》報道：狄克森州立大學有數百名不具備入學資格的外國學生被錄取，并且在沒有完成課程的情況下被授予學位，不合格學生中約95%來自中國。諸如此類被人戲稱為“不用通過國家統一考試”“不用上課”“不用做作業”“不用寫論文”的真的假學歷教育。2012年4月，媒體爆料，廣州體育學院原院長許永剛，因博士論文抄襲于2011年3月受到撤銷黨內職務、行政撤職處分。2012年4月5日，據中國之聲《新聞縱橫》報道，匈牙利總統施密特·帕爾因博士論文抄襲丑聞而宣布辭職。2012年4月9日，《南國今報》報道：德國前國防部長古滕貝格，以及自民黨女政治家、歐洲議會議員、歐洲自由與民主黨聯盟副主席梅林，均因博士論文抄襲而辭職，結束了政治生涯。諸如此類真的假文憑亂象層出不窮。

文憑異化的根源：文憑紅利

文憑原本是一個人讀了幾年書后的官方憑證。可是，在文憑與利益搭上關系后就異化了。在古代，文憑是升官發財的基石。在現代，文憑成了享受富貴的本錢。文憑在其產生初期是讀書的一種憑證，讀過書的人就是文化人。由于社會向來很敬重文化人，個人也以自己是文化人為榮。現代受教育權成了每個人的基本權利，文憑已經不完全等同于文化了，有文化的人不一定有文憑，同樣有文憑的人也不一定有文化。但是有文化的人一直受到尊重，文憑在作為有文化標識的同時，更為重要的是作為社會評價人才核心標準。擁有更高文憑的人，通常要比其他人在社會地位上高出一等，只有文憑過了關，才有資格談及自己的能力。因此，社會就形成了看重高文憑的觀念，文憑崇拜使社會輿論與工作崗位要求在悄悄的異化，許多工作單位也將文憑作為其“門檻”設置。盡管近年來媒體對于彌漫于社會的文憑崇拜提出了批評，但從現實情況看，文憑能帶來更多的紅利仍然是不爭的事實。在無奈現實面前，一些人自然會想盡辦法獲取一紙文憑，這當中除了一般人之外，也不乏高官、高管為“追名逐利”而追求文憑的紅利。因此，文憑就生發了牟利的“商機”，一些制造真的假文憑的機構大量出現，甚至正規大學也因利益驅動而加入了制造假的真文憑行列。

另外，還由于對假文憑識別概率較低，以及文憑造假懲罰力度不夠，使得造假者甘冒風險制造與獲取假文憑。在當今文憑崇拜的社會環境里，文憑造假獲取的紅利遠高于受到懲罰的風險。目前國內對文憑造假的處罰僅集中于學術造假方面且效果不明顯，而對于名人特別是官員文憑造假的處罰非常罕見。正因為處罰力度過小，才使“文憑工廠”不斷滋生，文憑造假愈演愈烈。比如：與唐駿同校的大批政府官員、企業高管等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武漢理工大學“廊坊班”授予的真的假文憑，也未見教育主管部門對學校與學員的處理。各種為高端人士開辦的所謂碩士博士班依然大行其道。一些通過抄襲獲得假的真文憑的人依然逍遙。國內與國外“野雞大學”或違規的正規大學的合作者，依然演繹著源源不斷輸出留學生獲取紅利的故事……列別林斯基說：“教育是偉大的事業，人的命運決定于教育。”然而，這些“文憑工廠”卻把一項偉大的事業演變成賺錢的行當，把追求真理的大學演變成了制造假文憑的車間。錢鐘書在《圍城》中對文憑造假有先見之明，早就洞悉此陋習將在未來大肆其行。方鴻漸之流是為了面子為之，而今許多人卻是受利益驅使為之。若僅以文憑而非能力論英雄的局面不打破，文憑造假之事還會大行其道。從這個角度看，文憑異化是人的異化與社會異化雙重作用后的一種表現。

文憑異化的危害：文憑失信

文憑異化早在幾百年前就出現在國家最高學府國子監。當時，買賣文憑的風氣助長了一些不學無術和投機鉆營之徒的野心，買到文憑后就有機會進入官場。這些人做官后就加倍撈回自己的本錢，因此官場腐敗越演越烈，最后導致封建王朝的分崩離析。可見，“文憑雖小，不可忽也”。而今，用“泛濫成災”來形容文憑異化恐怕一點也不為過。真的假文憑持有者，只要嚴查總有“露餡”的一天，而大量假的真文憑由于手續齊全，也許經得起“歷史考驗”而更具有欺騙性。正因如此，假的真文憑也更加肆無忌憚地無視法律的尊嚴，公開褻瀆嘲弄法紀。毫不隱諱地說，這些頒發假的真文憑的大學，實際上把國家社會拒絕的“假”變成現實生活中的“真”，其危害比真的假文憑不知要大多少倍。文憑異化的最大受益者，并不是制售假文憑的人，而是持有使用假文憑的人，他們憑借手中的假文憑，不勞而獲，謀得各行各業的高職高薪，在獲取社會機會、分配社會財富方面，得到了比別人多得多的機會，侵犯了真文憑持有者的合法權益，令社會的基本公平原則陷于泥淖，損害了教育的公信力，乃至整個社會和國家的信譽，危害了教育與社會的公平秩序。

文憑異化也褻瀆了誠信為本的價值觀，敗壞了誠實守信的社會道德行為準則，動搖了人們對知識的敬仰與追求。對社會來說，文憑異化起到的是“劣幣驅逐良幣”的效果，引領的是社會不良行為，為社會滋生不勞而獲提供了土壤。對教育來說，文憑異化會扭曲大學生的就業觀，靠假文憑獲得好的就業機會，必然踐踏了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尊重創造的社會導向，顛覆了勞動創造價值的準則，給社會留下隱患。對國家來說，文憑異化容易滋生犯罪，為國家治理埋下禍根，能在最嚴肅的文憑上作假，估計很難有什么事可以讓制假持假者心生畏懼了。總之，一個國家、一個社會缺乏誠信而公正的用人之道，就會出現這種完全依賴文憑的政策，而這種依賴文憑的政策又進一步促進了文憑造假之風。文明以道德為基，道德以誠信為本。沒有社會誠信作為基礎，社會就難以正常運轉，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共處就成為一句空話。

文憑異化的回歸：文憑治理

按照一般的規律，一個人在讀完了規定的課程，考試成績合格后，校方才頒發給畢業文憑。文憑的高低與知識水平的高低是對等的。對現代社會待愈演愈烈的文憑異化，我們不能聽之任之，而是要積極進行文憑治理，讓文憑回歸本來的尊容。

第一，要對文憑造假給予法律制裁。發揮民事法律、行政法律和刑事法律等部門法作為社會機體的保障機制，對文憑造假實施“零容忍”，不僅對制假者施以法律制裁，而且要追究持假者的責任。在文憑打假方面，根據《德國刑法典》第132條，“對未曾獲得而徑自使用國內或外國學位者，處以一年之內徒刑或者罰金”。美國國會考慮通過立法，正式把偽造文憑列為犯罪。在韓國持假文憑者要被提起刑事訴訟。加拿大不僅要對制假者施以法律制裁，而且也要追究持假者的責任。在阿聯酋使用假文憑的工作人員一旦被發現，將被終身禁止在阿聯酋工作。

第二，要對文憑頒發實行全過程監督。應當說，只有監管部門履職到位，假文憑都應當比較容易得到有效遏制。英國內政部2011年6月13日公布，因非法辦學等，英國已取消了33家教育機構的資質，另有32家機構的招生資質被暫停。2012年4月17日《中國新聞周刊》報道：西南交大對595名逾期未能畢業的博士提出清理和警告，并對博士研究生的學制制定了嚴格的規定。在美國麻省理工、加州理工等著名學院，博士的平均畢業年限往往長達6至10年，淘汰率在20%～30%之間，有的高達40%。

第三，要嚴格實施文憑注冊制度。建立國家、省市區、學校或其他教育機構三級管理網絡，并建立全國高等教育學歷文憑檔案庫，供用人單位網上查詢。同時，用人單位要加強文憑的甄別，不僅要查閱學校電子檔案數據庫，更要翻閱畢業生檔案。還要積極尋求專門機構、專業人員的幫助，認真加強外國學歷的認證、甄別工作。通過以上措施，讓假文憑無藏身之地。

第四，要建立“唯才是舉”的用人制度。對于文憑異化不能“就事論事”，應該探索扭轉社會文憑崇拜風氣，建立“唯才是舉”的用人制度，講文憑而不唯文憑，做到選拔任用人才不拘一格、惟才是舉，將能力和業績作為考核人才的核心標準。這樣，就能從源頭上鏟除假文憑產生的土壤。清代詩人龔自珍曾呼喚：“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當社會對人才評價不再以文憑為核心標準時，文憑造假也就不再成為社會問題了。

第五，要創設誠實守信的社會風尚。古人云：“禮于外，成于內。”當前要大力倡導誠信為本、操行為重的社會風尚。引導公民堅持講誠信、講責任、講良心，積極踐行社會主義榮辱觀，忠實履行自己的社會責任和公民義務；教育公民嚴于律己，常懷敬畏之心，培育求真之心、向善之心、從美之心；提倡公民增強責任意識，嚴格遵守法律規章和道德規范，不斷強化社會責任感，更好實現人生價值。

（作者單位：浙江師范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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