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軍 趙力兵
(南京陸軍指揮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45)
1962年的對印自衛反擊戰,是中國西藏、新疆邊防部隊在中印邊境地區進行的局部反侵略戰爭。綜合分析,這場戰爭既是一場因邊界沖突而引發的軍事對抗,更是一場以邊界沖突為依托的錯綜復雜的政治較量。而我軍的作戰目的,既是為了反擊印度的侵略擴張,更是為了謀求政治上的有利態勢。本文試對此進行分析。
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由于美國的封鎖圍困、蘇聯的釜底抽薪,更由于“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等政策性的失誤,致使中國經濟出現了嚴重困難。國民經濟比例嚴重失調,農業、輕工業生產大幅下降,市場供應緊張,財政赤字激增。[1]再加上連續三年的自然災害,中國出現了大面積饑荒,糧食極度缺乏,人口非正常死亡十分嚴重。與此同時,臺灣蔣介石集團在美帝國主義的支持下,不斷加緊對大陸東南沿海的襲擾,醞釀著大舉反攻和東山再起的圖謀,一度造成了中國大陸前所未有的緊張。在這種形勢下,印度認為有機可乘、有利可圖,進而在邊界問題上大舉鬧事。同時,印度把大肆反華作為向美、蘇兩國撈取好處的籌碼,繼而心甘情愿地當起了美蘇反華勢力的“馬前卒”。
中印邊界爭端發生后,中國政府向印度釋放了巨大的善意和誠意。1959年5月,中國駐印度大使潘自力奉命向印度外交部提交一份書面談話,強調指出:總的說來,印度是中國的友好國家,一千多年來如此,相信今后一千年一萬年也將是如此;中國主要注意力和斗爭方向在東方,在西太平洋地區,在兇惡的侵略的美帝國主義,而不在印度;中國不會這樣蠢,東方樹敵于美國,西方又樹敵于印度,我們不能有兩個重點,我們不能把友人當敵人,這是我們的國策。[2]P376在這份書面談話中,中國政府將自己友好的態度、軍事戰略的重點和解決邊界問題的立場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可謂開誠布公。但印度政府卻把中國的善意與誠意當作軟弱可欺,并堅持以武力推行“前進政策”,企圖以戰爭的方式來實現對華的領土要求。
由于中印兩國在邊界問題上的態度和立場是根本對立的,一場戰爭在所難免。在劍拔弩張的情勢下,1962年10月18日,由毛澤東召集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在中南海頤年堂召開,這次會議對中印邊界問題做出了重大決策。毛澤東說:“多年以來我們采取了許多辦法想謀求中印邊界問題的和平解決,印度都不干,蓄意挑起武裝沖突,且愈演愈烈,真是欺人太甚。既然尼赫魯非打不可,那我們只有奉陪了。來而不往非禮也。俗話說,不打不成交,也許我們反擊一下,邊境才能安定下來,和平解決邊界問題才有希望實現。但我們的反擊僅僅是警告、懲罰性質,僅僅是告訴尼赫魯和印度政府,用軍事手段解決邊境問題是不行的。”[3]P284
由此可見,對印自衛反擊作戰是在所有和平渠道被堵塞、印度執意要走軍事冒險道路的情況下,將以有限的自衛反擊行動來懲戒和遏阻印度的玩火行為,促使印度懸崖勒馬,重新回到和平談判的軌道上來,從而使自己的全部力量來應對美帝國主義的嚴重威脅。這是對印自衛反擊戰的第一個目的。
從新中國誕生之日起,以美國為首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就夢想將新中國扼殺于搖籃之中。蘇聯在與中國經歷短暫的蜜月期后,由于意識形態上的差異,在國際事務上越來越公開地站到中國的對立面上,并不斷地對中國采取敵對行動。中印邊境爭端發生后,以美、蘇為首的各股反華勢力煽風點火、推波助瀾,以聯合絞殺的姿態,掀起了反華大合唱的高潮。
1961年11月,尼赫魯訪美期間,肯尼迪與其談話說:“美國在全球負起遏阻共產主義之任務,已越來越感精疲力盡,故希望印度能在東南亞地區,負起更大甚至主要之地位”,“如果印度政府的確預料到在明年夏天的邊境武裝沖突事件中有可能要求外國援助的話,那么完全有理由早日提出要求”。[4]P112除了口頭上的挑唆外,美國給予印度大量的經濟和軍事援助。從1959年下半年到 1961年底,即印度政府掀起大規模反華活動以后,美國給印度的經濟援助近41億美元,這比1947年到1959年十余年的總和增加了一倍。中印邊境沖突發生后,美國政府“慷慨解囊”,其噴氣式運輸機每天8個班次向印度運送大批的自動步槍、重迫擊炮、無后座力炮等山地作戰武器和通信器材,并從太平洋第七艦隊派出1艘航空母艦駛向孟加拉灣,派遣12架美制C-130大型運輸機飛抵印度給予支援。[5]蘇聯也同美國一樣,1959年到1962年間大量增加對印度的經濟和軍事援助,僅3年援助的費用就占印度建國后援助總額的67%。同時,蘇聯還向印度出售了各種飛機114架,其中僅米格-21戰斗機就有32架[6]。而在此之前,中國曾向蘇聯提出過購買米格飛機,卻被蘇聯拒絕。更暴露蘇聯反華本質的是,在中印邊境對抗日趨白熱化的1962年5月,蘇聯竟煽動新疆伊犁、塔城、阿勒泰6萬多邊民外逃,策動了“伊寧暴亂事件”,大搞顛覆破壞活動。這使印度政府更加有恃無恐。此外,國際上一些不明真相的黨派和一些中間地帶的國家也跟著美蘇隨聲附和。例如波蘭共產黨就曾表示過:中國是因為它自己被排斥于兩個超級大國的談判之外,才故意向印度挑起邊界事件的。[7]可以說,此時的中國被動孤立、四面受敵。
面對困頓不利的國際局勢,在是否反擊印度時,中國領導人也甚為猶豫。在分析了尼赫魯最大的王牌是中國不敢打他們后,中國領導人反而堅定了打的決心。1962年秋,在西山召開的有關中印邊界問題的作戰會議上,毛澤東明確地說,“中印兩國開戰,美、蘇兩個超級大國不用說,許多不明真相的國家也會站在他們一邊,蔣介石也可能搞點小動作,我們是有點孤立了。但是我們不怕,只要前線打得好,我們就會處于主動地位。我還是那句話,與其跪著生,不如站著死。這一仗,我們不打則已,要打就打出中國人的威風,起碼要保證中印邊境30年的和平。”[8]P384
顯然,中國對印度的反擊被賦予了深層次的涵義,即:反擊印度就是打擊美蘇等反華勢力,就是為扭轉困頓不利的國際局面贏得主動。這是對印自衛反擊戰的第二個目的。
新中國成立后,飽受外侮欺凌的中國人民站起來了。抗美援朝、“八二三”炮擊金門作戰,都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然而,在社會主義陣營內,蘇聯“老大哥”為達成與美國“共謀世界”的政治交易,開始對各個社會主義國家指手劃腳、粗暴干涉,儼然變成了說一不二的“老大”,并想要中國在軍事上和外交上受制于蘇聯,新中國的領導人當然不會屈從,這使中蘇之間控制與反控制的斗爭日趨激烈。
1956年2月,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拋出了旨在美蘇聯手、共同主宰世界的 “和平共處”“和平過渡”“和平競賽”的“三和”國際戰略,這與中國同美帝國主義進行“斗爭”而非“妥協”的對外政策產生了嚴重分歧。1958年4月至7月,蘇聯相繼向中國提出在中國海岸建設“長波電臺”、海軍基地和建立聯合艦隊的要求。出于主權的考慮,中國政府斷然拒絕。這與蘇聯試圖將中國納入其全球戰略的企圖發生了尖銳沖突。緊接著,1958年8月23日,為懲罰臺灣國民黨當局的挑釁和打擊美國制造“兩個中國”的陰謀,中國炮擊金門和馬祖,而這與赫魯曉夫對美和解的政策又是背道而馳。經過上述一系列事件之后,蘇聯越來越把中國當作絆腳石,并抓住中印邊界問題大做文章。
1959年8月,在印度挑起第一次邊境武裝沖突后,蘇聯發表了不負責任的《塔斯社聲明》。該聲明不是譴責發動武裝挑釁的印度,而是譴責在意識形態上與蘇聯一致的中國,這在社會主義國家關系史上尚屬首次。1959年10月2日,中蘇領導人舉行正式會談,雙方就中印邊界沖突發生了激烈爭執。赫魯曉夫蠻不講理地讓中國遷就印度,說:“你們為之戰斗的土地是在西藏的人口稀少的高山上。為這樣一些小塊的荒涼高地真的值得流血嗎?這些年來你們不打仗也過去了。這邊界是幾十年前確定的。為什么等到現在才拿它來小題大做?”[9]P467而且,會談結束后赫魯曉夫在海參崴發表演講,不指名地影射中國“像一只好斗的公雞”。在這次會談中,毛澤東照顧到中蘇關系,很克制地說:“對尼赫魯,我們還是要同他友好,還是要團結他。我們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不為天下先。但是誰要欺負我們,那是不行的。誰都不行。”[10]P226
不難看出,不管是對美國,還是對蘇聯,在涉及國家主權和民族尊嚴的問題上,中國不會有絲毫妥協與讓步,中國決不會屈服于任何外來壓力。因此,中國領導人決心通過對印度的反擊來展示自己的力量,并以此來維護中華民族的主權獨立。這是對印自衛反擊戰的第三個目的。
在對印自衛反擊戰中,我黨我軍審時度勢,運籌帷幄,緊緊圍繞上述三個主要目的,謀劃和實施了一系列“組合拳”式的軍事行動,從戰前的克制忍讓、武裝共處,到戰中的絕地反擊、打狠打痛,再到戰后的停火撤軍、歸還繳械,最終,既以橫掃千軍如卷席的氣勢教訓了印度侵略者,又以高超的斗爭策略挫敗了美、蘇反華勢力借機詰難和攻擊中國的圖謀,而且以仁義之師的舉動和正義之師的形象贏得國際社會的普遍贊譽,實現了軍事上和政治上的雙贏。
[1]康民軍.試析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印關系惡化的原因[J].當代中國史研究,2003,(1).
[2]毛澤東外交文選[M].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
[3]朱元石.共和國要事口述史[M].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
[4]中印邊境自衛反擊作戰史[M].軍事科學出版社,1994.
[5]王琛.美國對1962年中印邊界沖突的反應[J].史學月刊,2002,(1).
[6]劉穎偉.中印邊界戰爭起因剖析[D].國防大學網站-數字圖書館-專題資源-印度軍事研究.
[7]李華.1959年中印邊界沖突起因及蘇聯反應探析[J].黨的文獻,2002,(2).
[8]張世平.史鑒大略[M].軍事科學出版社,2008.
[9][蘇]赫魯曉夫.最后的遺言——赫魯曉夫回憶錄續集[M].東方出版社,1988.
[10]吳冷西.十年論戰——中蘇關系回憶錄(1956—966)[M].中央文獻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