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壩壩賭

2012-12-18 21:33:54墨陽子
四川文學 2012年1期

□墨陽子

一、水錢

趙趕山每天六點半起床,到廣場跑步四圈,每隔一兩天還去收費體育館練器械打沙袋,完了買份報紙,面館或油條店早餐時邊吃邊看。他穿著入時,儀表不俗,步態沉穩。那些晨練的熟面孔、郵亭老板、體育館教練、餐館女服務員……無不以為他是公務員或老板之類的體面人物。

這天早上,面館的女服務員送上面條后沒有走開,卻笑著說:“叔叔,聽說你在教育局上班,幫我妹妹查一下她考高中的分數嘛。”

趙趕山打斷她的話:“誰說我在教育局上班?”

“老板娘她們。”

“搞錯了。我不在教育局上班。”

“哦。叔叔在哪里上班?”

“這個屬于國家機密,不能告訴你。”趙趕山不高興有人打聽他的職業,摸出面錢放在桌上,面也沒有吃就走了。路過一家面包店時他買了兩個面包一袋豆漿,回到廣場,走進一座很大的茶棚。

廣場的集會和運動會功能已經基本消失了,如今成了市民的休閑場所。周邊分布了四五個大茶棚,周末又成了貓狗市場,小販云集,猶如鄉鎮趕場。

趙趕山喝茶的這個大茶棚十米寬近三十米長,共有六七十張茶桌,分屬三個老板經營。其他幾個茶棚多麻將長牌客,唯這個茶棚聚集了一批悶雞、比三公、推馬股和童子二八的賭徒,來來去去,說不清有多少人,賭注有大有小,算不出每天集散的金額。

這時還不到九點,茶棚一角卻有一桌近十人在燜雞比三公。趙趕山離賭桌十米左右坐下來,老板泡茶時,他問:“這些賭哥又是通宵作戰?”

老板笑著點頭,瞥見牌桌上有個中年人離桌向這邊走來,連忙識趣地走開了。

中年人走近趙趕山,彎腰小聲說:“三哥。帶的千二百塊全輸了,找你打點水。”

趙趕山一邊摸錢一邊問:“一個夠不夠?”一個指一千元。

中年人忙說:“夠夠夠。腳跟腳,晚上就還你。”

趙趕山數了九百五十元給了中年人:“照規矩辦,先扣今天的水息。”那人一口承應,連說照規矩辦。趙趕山又說:“有時手氣不好是方位坐錯了。找地方耍耍蛇(指小便),轉去換個位置試試。”那人連聲說好,打了水走了。

趙趕山開始喝豆漿吃面包。“今天運氣好,一上班生意就來了。”他想起了面館那個服務小姐,忍不住笑了。這就是我的職業,放水錢!能逢人便講的嗎?

吃完早餐,他去洗了手,回到桌邊看報,心中盤算著毛胖子該還錢來了。這將是他今天的第二筆收入。毛胖子是老熟人了,昨天打兩個水給他時沒有先扣水息,到今天十點正算一個對時,該還二千一百元。過了十點又算一天。但這人關系深了點,過的時間不多他耍賴咋辦?

果然,毛胖子十一點過才走進茶棚,大模大樣地走到趙趕山桌邊拉了把椅子坐下,摸出一疊錢遞給趙趕山說:“昨晚上沖了個喜,看今天手氣好點不!”趙趕山迅速地數了錢,心中有了計較,笑著說:“親兄弟明算賬嘛。今天的水息就默了?”

毛胖子笑道:“三哥這么認真干啥?七八年的哥們了,過一二十分鐘還要多算一天?”

“不是過了一二十分鐘,是過了一兩個小時。照規矩辦嘛,該算一天了。”

“就算過了一兩個小時咋了?七八年的兄弟了!”

“一兩個小時兄弟間當然不必認真。但你少付我一百元拿去打炮沖喜了,你打炮沖喜的錢就等于是我付的。我付錢你沖喜,調過來就該我倒霉了是不是?今天的水息你必須拿。”

毛胖子沉默了,今天帶的錢不多,過會下注還得找人借錢。于是他很不情愿地摸出錢,抽了一百元扔過去。氣憤地說:“壩壩頭的人都說,趙三哥如今是從奴隸到將軍了。怎么成將軍的?狠了心算水錢,過一分鐘都不打讓手。只怕三哥忘了當年從朋友身上借饅頭錢的日子了。”

趙趕山把一百元裝做漫不經心的裝進褲包。“當年借饅頭錢給我的人,我趙某人也沒少還人情。一個饅頭兩臺酒,這人情還沒有還夠?閻王債?自己兄弟說氣話我不計較,換了別人,老子打落他門牙!”

毛胖子雙眼不停地眨了一二十下,眨夠了,站起來說:“這個壩壩,就數我毛胖子永遠混不出人樣子。服了三哥了!”

毛胖子走了,趙趕山靠在椅上假寐。他一邊心中罵毛胖子。一邊自我寬慰:今天才開頭,就掙了二百五十元了。人情似紙張張薄,張張紙幣才是真。

趙趕山是竹寧縣近郊的農民,年輕時農活之余常干石匠活。那年頭農村的建筑以石料和磚瓦為主。建房熱潮一來,趙趕山提了煙酒茶糖,書記村長會計拜完,采石場也就承包到手了。一干七八年,掙了十幾萬。村里人眼紅了。但由于采石場是在他家的承包地上,他有錢又肯送禮請吃,所以村里換了幾屆頭頭,誰也爭不去他家的采石場。

后來不明不白就出事了。先是工人檢查啞炮,填埋的火藥突然炸開了,傷殘了一個石工,治療賠償花了兩三萬。半年后,正是電視報紙大談世紀末災難之時,石場一個工人開手拖車送石料翻下了五六米高的一個地坎,司機往旁邊的紅苕地一跳,像有鬼一樣一根條石跟著跳,砸在司機腳上,治療賠償又花了兩三萬。

趙趕山決定把石場停了,進城去求發展。

進城前一天,一個磚廠老板約他去燜雞。趙趕山手氣不好,連拿了幾勾小牌后,他扔牌大罵:“啥子爛牌!日你媽!”同桌燜雞的一個同村打工仔開玩笑說:“要日這爛牌的媽,遠嘍,在江蘇。”趙趕山大眼一瞪:“兄弟,啥子意思?”回鄉打工仔說:“這牌是江蘇廠家生產的,牌的媽是江蘇老板,要日牌的媽不去江蘇咋日?”趙趕山哈哈大笑:說得好!打工仔也跟著笑,突然眼睛一黑,已經挨了趙趕山一拳。打工仔轉身去找扁擔,趙趕山追過去一腳把打工仔踹出堂屋。磚廠老板一把抱住趙趕山一邊對打工仔喊:“快朝張治安家跑!趕山輸瘋了,啥子事都干得出來。”

打工仔爬起來就跑。趙趕山掙脫磚廠老板后,一邊罵一邊追,追到張治安家外,他一下子站住了。張治安手持警棍,四個民兵一排站在張治安身后。趙趕山哈哈一笑說:“媽X,好大陣仗,老子算怕了你了!”一邊說一邊轉身走了。把人打傷了,終歸還是怕治安管制的。他回家對老婆兒子講了,找出身份證和錢,背上老婆為他收拾的衣物,逃過了縣城,逃到了三江市。

在一個人口大流動的時代,他這點小案子,還立不了案。鄉下他老婆賠點錢也就過去了。趙趕山到三江市找到了先進城的老鄉,經介紹開始了打工生涯。

他先到一家酒廠干活,嫌工資低干一陣不干了,他又去幫人開沙石汽車,嫌夜里跑車太累,干了兩個月又不干了。他干過預制工、建筑工,始終找不到一個自認為可以安身立命,發財奔小康的行當。苦悶時,他又隨朋友一起走向了牌桌:桌子上去磨兩個。

有天他和同鄉陳三娃一起去河邊的一家茶館燜雞。一桌近十個人,五元打底,三十元封頂。不久,他拿到一勾8飛機(三個8),封頂后跟到第三圈時,所有的人都丟了牌,只剩下他和一個年輕人在對拼。二人三十元三十元地往桌上扔。趙趕山手上的錢跟完了,伸手往身上一摸,一下子呆了:帶來的幾百元錢全跟完了。他望著陳三娃說:“三娃,扯點錢給我。”

陳三娃拍了拍擺在面前的錢說:“我也輸了,還剩20多元,開牌都不夠。還要跟就只有找老板借水錢了。”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女人。她說:“陳三娃,你這個朋友第一次來,要打水你擔保。”

陳三娃說:“三五百塊錢算啥喲,我擔保。”

老板娘:“你這個朋友懂規矩嗎?”

趙趕山嘴巴甜甜的說:“大姐,我趙趕山賭錢是家傳。三歲時我媽就教我賭。我媽兩個銅錢攤在手上,手一翻,把小錢捂在桌上,幺兒,你猜,是陰是麻還是干子?猜對了媽買糖給你吃。我三歲會猜陰麻,五歲會打二連,七歲讀小學打葉子牌,大娃兒都打不贏我。打了大半輩子牌,打水的規矩都不懂還混個啥?”

老板娘笑了,借了五百元水錢給他。錢一到手,趙趕山又跟。但他扔錢越扔越慢。他發現對手嘴角含笑,下注不急不躁。趙趕山開始想到對手的牌可能比他大了。他開牌,對手是三個A。

作為一個農民,幾乎無例外地借過錢。但借親友的人情錢和借信用社的低息貸款,與賭場打水完全不同。賭場打水一百元一天付利息五元。二十天不還,借一百就要還上兩百元了。所以,賭徒臨時缺賭本,一般就借個幾百上千,第二天動老本或找親友借都要先把水錢還了。

趙趕山這天大半夜沒睡,想著這些年賭錢都是輸多贏少,啥時才能有養老錢?反倒是放水錢的,細水長流,積少成多,只怕奔小康還快些。

趙趕山終于選擇了放水錢這條路。他混跡各個賭場,結識各種人物,了解他們的根底和牌品。他極力巴結資金雄厚的水公司,甚至做過他們的打手。他拿出少數老本,試著在熟悉的賭客中放一點小額。他十分小心,極少放漂。偶爾放漂,拼老拳也要討回(這也就是他堅持健身的原因)。于是,水行傳說他放水的水平很高。有一二水公司資金閑置,干脆以月息或年息打給趙趕山三五萬,由他去放日息。如此雙方得利。趙趕山也慢慢站穩了腳跟。

“三哥三哥!”有人喊他,把他從假寐沉思中喊醒過來。趙趕山睜開眼,看見一個外號叫南瓜的年輕人在喊他。

“小珠寶突然發瘋了,要推幾勾吃午飯,他喊三哥去一下。”

小珠寶是廣場這個賭壩壩里真正有錢的幾個人之一。他開了兩家珠寶古玩店,家中六七十萬現金不成問題。他當寶官推馬股或推童子二八,下注者里三層外三層,原因是他坐莊不限注,砌牌不作假,每次輸光了,隨便喊一聲打水,立即就有放水錢的將早已準備的錢如數遞在他手里。在這個大茶棚里專吃水錢的幾個人,幾乎都把眼睛落在他身上。

趙趕山站起來朝小珠寶快步走去。

小珠寶說:“趕山,扯點錢來。”

趙趕山馬上從褲包中摸出一萬,銀行的扎紙尚在,遞過去說:“我馬上打電話叫娃兒再送點過來。”、

小珠寶說:“推幾注耍耍勾,那么夸張做啥子?坐好坐好。扭著我推的人坐正角,扭扭捏捏我要日先人板板了。”

牌局很快就形成了,十幾個賭徒眨眼間就把寶官和三個正角圍在了中間。趙趕山默默地走開了,退到離賭堆七八米遠處冷眼旁觀。

半個小時不到,小珠寶捏著厚厚一疊百元幣下官了。他今天手氣先霉后紅,而且拐點來得快。開局前十分鐘就輸了六七千。賭徒們爭相私語:官霉,快下重注。于是賭徒紛紛出手,一千八百的下注,甚至有兩千三千下注的。一疊疊錢沿著順門天門尾門排成一個U形錢陣。再推了幾注,莊家的拐點出現了,小珠寶連續三勾通吃,反敗為勝,贏了二萬幾。他下官了。擠出人堆,在另一張茶桌上理好錢,向趙趕山招招手,還了他一萬零五百元,說:“一起喝酒。”

趙趕山笑著推辭:“我不能走,還要等人。”

“等哪個?”

“等黃爛賬。”

“你咋個打水給他喲?他八方都是債,有錢還你?”

“昨天中午兩個年輕人腳跟腳逼他還錢,不還要打他,他找我說了很多好話,只好幫他救個急。”

小珠寶揣好錢走了,趙趕山回到茶桌等黃爛賬。

兩點鐘黃爛賬沒有來。趙趕山喊了一份快餐,吃完了,黃爛賬還是沒有來。直到快四點了,黃爛賬來了。

黃爛賬本名叫黃建德,是建筑公司的下崗工人。快五十的人了,等社保等得頭發全白了。但他五短身材十分健壯,一臉橫肉配了個酒糟鼻,十分獨特。

他走到趙趕山面前坐下說:“我到南岸找親戚借錢,回城公交車堵了。”他一邊說著堵車的事,一邊從身上摸出一大把錢,各種面值都有,亂成一團,慢慢清理。清理好后一數,總共是一千零六十二元。他把一千零五十元放在趙趕山面前說:“三哥,一千是還本,另外五十是水錢。我們清賬了。”

趙趕山說:“下午兩點一個對時,現在已經快四點了。今天的水錢你就給我吞了?”

“三哥,不是我有意遲到,公交車堵車了嘛。要打今天的水錢,只好一起去找公交車司機要了。”

趙趕山一聽,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黃建德:“你,你跟老子講橫話?”他一吼,立時就圍起了人。

“不是講橫話,是講道理嘛。人都要講道理是不是?又不是我要遲到,堵車害我遲到了,今天的水不找司機要找哪個?”

“你狗日的忘恩負義!昨天兩個二桿子要打你,老子借錢給你改尾攪,救了你……”

“三哥,你又說錯了。你不是救了我,是害了我。”

“我明明救了你,咋是害了你?你說給大家聽聽。”

“兩個二桿子要打我?他敢?我帶他們一起找人借錢,是做個樣子,借不到錢還他,他們也只好走人。偏你要當好人,要借錢給我,害得我欠轉轉賬,借張三還李四,借王麻子還張三。二桿子要打我?老子巴不得他打。打傷了,賭賬就充醫藥費不用還了。你說你是不是害了我?”

趙趕山聽后,氣得張口結舌,好半天說不出話,換過一口氣,他才說:“你這歪歪道理還歪得真像是道理。老子不管,總之你今天要打水!”說著站了起來。

黃建德雙眼一瞪:“我已經打了一天水,清了。今天的水不打了!”

趙趕山要準備出手了:“今天的水不打,老子照樣揍你!”

黃建德一聽,猛地推開椅子站起來說:“打兩拳真是太溫柔了。”這句話一說完,黃建德脖子向前一伸,那粗壯的短脖頓時長了三寸,突然大吼:“去找刀來,砍我!”

趙趕山嚇了一跳,退了一步,舉起的拳頭又垂下去了。此人不畏打,奈何以打懼之?

四周突然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圍觀的人猶如過節一般,又喊又叫又大聲笑,中間還有鼓掌聲。一個女聲高喊:“快打110!”

二、跑灘

在壩壩賭這個王國里,流傳著一個神話:三江市下江北有一個叫海娃的年輕人,靠賭起家,在七八年時間里,竟掙下了上千萬的資產!

傳說這個海娃高高大大、白白胖胖,完全不像是一個在黑道灰道打滾的人。尤其是那一手賭技,不知是從哪里學來的,他賭馬股下注時,下十注總要贏六七注,而且都是下大注贏。他坐莊就更神了。傳說不管是用撲克推還是用麻將推,他推上幾輪,就能將牌記個大概,對砌出的牌每一勾的逗口和點子,心里基本有了底。盡管有賭徒動牌,他心里仍然有個大概。行話說,牌無假牌,骰子咬人,他要哪勾牌,骰子打出來的點子,十有八九是他要的勾子。到他有幾十萬的時候,他開始一邊賭一邊放水錢。等到他坐莊,沒人敢和他賭時,他已經有一兩百萬資金了。他開始買車跑運輸。買通附近一個大廠的基建官員后,有了干不完的活。錢再多些時,又買房倒房,并做一些其他生意。最后終于成了一個公司的“海總”。

這個靠賭和放水錢發家致富的神話,激動著一些賭徒的心靈,使之越陷越深。但模仿者中的成功者不見出現,輸得賣房賣車的或負債累累者卻大有人在。魚販子便是其中之一。

發財是絕大多數人共同的夢想。魚販子家中人口眾多,七個兄弟姐妹吃飯時,搶菜猶如戰場上爭城奪地一般激烈。這種習養使他認為人生最重要的問題便是吃。他能自立時就承包了隊上的一口大魚塘,他成功了。春節前十天,縣城里有個魚老板帶人來他的魚塘買了一千一百斤魚,挑上公路后分裝在三輛用大塑料布盛水的手拖車廂中。他賣出的花鰱、草魚等均價三元,第二天上縣城一打聽,花鰱五元五,草魚六元五。他原來知道有差價,但還是一下子就大為不平起來。老子起早摸黑十個月,魚苗喂食抽水的成本和承包費占了百分之七十,三千多元售價只賺千余元,算成十個月人工,每月才百多元。魚行買去批發零售,三兩天就賣光了,凈賺兩千多元。他媽的,養豬的不如買豬的,買豬的不如殺豬的,殺豬的不如賣肉的。養魚同樣虧!他把魚塘退了,開始買魚賣魚。

經歷了百坎千坷,千辛萬苦,他發財了,小康了。可是欲望也漲大了。小時候七兄妹在餐桌上搶菜時,筷子功夫好搶到一塊大骨頭可以高興老半天。如今欲望大了,賺多少錢也嫌不夠用了。尤其是賭輸時這種感覺更強烈。他時常扯著嗓子用流行歌的調子對著天吼:

誰能告訴我

怎樣才能

一夜發大財?

這個時候他在賭場中聽到了關于海娃長大成海總的神話。他把魚檔交給四弟管理,一頭扎進了賭場。

他第一次出現在廣場的大茶棚中時,十足是個大款形象。一個豬腰子皮包中全是百元幣,脹鼓鼓的似乎要將皮包脹爆!這時候,廣場大茶棚這處賭國的山寨正處在全盛期,派出所連一次都還沒來抓過賭。四面八方的賭徒都來這里“上山”。魚販子來的第一天,手氣很不錯,雞牌好、三公點子也同樣好。一桌十一二個賭徒,他一個人就挑了六家二十元的三公平注。不到三個小時,他贏了五千多元。帶他來的朋友催他下桌子,并把他介紹給茶老板尹四哥。魚販子當著許多人的面數了一萬元,說存在尹四哥這里,回去怕老婆搜查。最后六七個哥們去喝酒,啤酒一箱,五糧春兩瓶,連一桌子菜,魚販子買單。眨眼之間,魚販子就成了一個人人爭著結交的哥子。

牛刀小試后,魚販子開始踩深水了。壩壩賭徒把悶小雞稱為洗手,悶雞帶比三公稱為洗腳,把賭馬股賭童子二八稱為踩深水,因為后者輸贏大。

拿下象棋做個比喻,魚販子前幾天賭馬股好比開局,輸贏對沖后略有斬獲。致富心切的魚販子很快就進入了中盤廝殺。

有天晚上押馬股,魚販子半個小時就贏了幾千元。莊家何四輸干了。放水錢的知道何四是個潺胡子,都不愿打水給他,何四只有下莊了。眾人慫恿魚販子坐莊,魚販子坐在桌邊大口大口地猛吸香煙,一口要吸掉四分之一,吐出的煙氣要霧掉半張桌子。他自己心里明白,何四當官時他下注全是跟著一個外號叫母二哥的老馬股押的注。他觀察過這個老鬼幾天,見他押注贏多輸少。母二哥押注的訣竅,他也猜到了一些,正準備隔天請他喝酒,套點賭經。如今眾人慫恿他升莊,他有錢,但沒有感覺,拿不定主意。

坐在魚販子對面的老鬼母二哥,見魚販子由于心情緊張臉色都青了,魚販子原來發亮發紅的印堂穴,這時也灰暗了。母二哥知道魚販子除非不升莊,一升官坐莊十有八九要輸。老鬼母二哥發話了“魚大哥,俗話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命中該贏,賭神自會暗中相助。命中該輸,今天不輸,明后天也要輸。怕啥子?先限注推個幾千塊錢試個水響嘛!”

魚販子一想有理,于是,開船了。

他將麻將牌和了一下,開始砌牌。他的手有點抖。在鄉下他當過小莊,鄉親們三十元二十元地下注。在魚行圈子,大家聯絡感情,三百兩百下注也沒拼過命。這壩壩賭里賭的卻是身家性命呀!誰都想贏,當成了發財的機會和發財的職業。贏了,半夜去按摩店玩個雙飛;輸了,明天的早飯錢另想辦法。

第一勾,魚販子贏二賠一。他贏了天門尾門兩處小注,總共六百元,輸了順門,該賠九百元。均輸三百元。

老鬼母二哥心中暗笑,贏兩道門輸一道門還要賠錢,今晚上魚販子死定了。魚販子推了第一勾后,似乎心定了手穩了。老鬼母二哥尖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歡快的抖動著,白多黑少的斗雞眼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魚販子砌牌。他下注三百,贏了。下注六百,再贏。然后歇了兩勾,他見魚販子手氣一直不好,認定他弱已成勢,猛地將一千兩百元拍在順門上。魚販子嚇了一小跳,望了母二哥一眼,心想,老拿小點子,何不干脆喊個小吃大?他捏著骰子喊:“這一勾嫩逗,小吃大。”牌一開出來,一桌子近二十人齊聲喊叫,出鬼了!魚販子喊嫩逗,小吃大,他自己卻得了個九點。母二哥牌最小:四個幺一個二。母二哥該輸的牌反因逗口一變而又贏了。

母二哥手里抓著連本帶利近三千元,笑著站起來說:“有財大家發。你們來。”他離開賭桌,一邊喝茶去了。像母二哥這樣識勢知機的老鬼,在賭場上是不多的。大多數賭徒贏了想多贏不愿意走,輸了想撈本更不愿走。所以才有先贏后輸的、輸了直至負債的。

魚販子已經輸了七八千了,見母二哥贏了兩千多站起來就走勃然大怒。他抓起兩張麻將一拍桌子,喝道:“當真告花子沒得媽?是不是?下注!一萬八千一注下老子都認!”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坐莊的和下注的都整了個汗流浹背。一張賭桌二十多人,時而鴉雀無聲,時而一陣喊叫哄然響起,時而有賭客因賠注歸屬吵鬧不休……密不透風煙氣嗆人的人堆,直到魚販子輸光了自己的萬多塊錢和打水的一萬五千元錢,才一哄而散。

魚販子想翻本,十天之內又坐了三次莊。結果不但輸光自己的三四萬小積蓄,反而欠水錢七萬二千元。從第十一天起,魚販子連續兩天沒有出現。三個放水錢給魚販子的水老板大為恐慌,各自在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山上(指大大小小的賭場)到處尋找魚販子,整整找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連魚販子的影子都沒看見。于是,三個水客約了第二天上午一起到北門魚市場去找魚販子。

趙趕山放水錢歷來以小額穩快為主,七八年省吃儉用甚至戒賭,亦有二三十萬資金了。但他兒子趙小強卻說這年頭二三十萬算個啥?和告花子相比算小康,和富人相比又成了告花子。放水頂天就放到一萬,太膽小了。縣城修河堤,還不如再回鄉下重開石廠。趙趕山被兒子一激,決定看準人后適當放點稍大額的。

魚販子第一次推馬股向蘭胡子打了一萬五的水,第二天不到一個對時就連本帶利還清了。趙趕山還不放心,遠遠地跟蹤魚販子回市場。見其手下搬椅子遞茶水十分恭敬,吃飯時一大桌人,正吃飯時送魚的車子來了,魚販子喊出幾個名字,那幾個人放下飯碗就干活去了。趙趕山終于相信這是個有根底的人。所以這輪魚販子舉債,趙趕山一個人就打了三萬元水錢給他。

趙趕山等三人找到魚販子的鋪面,卻沒有找到魚販子本人。魚販子的四弟說,這魚檔生意現在已經不是魚販子的了,已經在十多天以前就以兩萬元的轉讓費轉讓給他了。魚販子的四弟還搶白三個水客:你們三天沒見到他了?我還十多天沒見到他了呢!

幾個人正說著話,廣場大茶棚中的一個老賭哥外號叫爛李子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他一過來就發煙,同時聲明是魚販子托他來找三位水老板拿言語的。

爛李子很多年前曾在一位大老板手下跑過二排。這個大老板犯了點事,爛李子一肩擔了,判了五年。勞改三年后提前釋放了。一出來就在廣場漂,身上卻又有用不完的錢。傳說那位大老板每月給他三千元。他是茶棚老板尹四哥的拜把子兄弟。平常以殺象棋為職業,二十元至五百元的賭注都殺。他棋藝極高,贏任何對手都只贏一步棋,叫對手永不服輸卻又永遠輸錢。操江湖操到極品謂之“爛”,他姓李,所以外號叫爛李子。

蘭胡子說:“爛李子,魚販子喊你來拿啥子言語?”

爛李子說:“尹四哥剛才喊著我,說魚販子一個月前在高連縣犯了點事,前幾天警察找到廣場大茶棚來了。魚販子聽到風聲躲到外地去了。去哪里尹四哥也不知道。只說魚販子走時留了三百元錢在尹四那里。尹四今早上托我來找三位水老板中午喝臺小酒,順便把魚販子借的水錢的水息扎一下。他躲警察不曉得躲到哪一天,要是水息一直算下去,美國首富巴菲特只怕也遭不住!魚販子總共欠了你們三位七萬二千元。一百元一天水息五元。七萬二千元的水息,一天就是三千五百一十元。扎到今天是三天,水息總共一萬零五百三十元。后面的日子,請三位水老板高抬貴手,以月息百分之五算,等高連縣的警察追得松一點,魚販子就回來和你們改尾攪。”

趙趕山笑著說:“好,看尹四和你爛李子的面子,我認了。你先把這三天的水息還了嘛。”

爛李子笑了:“又不是我打你的水,我還啥子息?”

趙趕山呸了一聲:“說半天是電視頭的美女,看得心慌都摸不到一把。”

蘭胡子大怒:“爛李子,我曉得你爛八方,想不到你爛起十方來了!幾萬塊錢的得失,你一句話就想定盤子了?你操老大?差得遠!你把魚販子喊出來!”

爛李子也冒火了:“我爛八方亦好爛十方亦好,從沒找你蘭胡子打過水是不是?哪個喊得出來哪個去喊!尹四拿了四百元,三百元喝酒,一百元是我的口水錢。認賬就去喝酒,不認賬算逑了!老子話帶到了。江湖規矩,禮節走到了。認不認由你們,壩壩頭的規矩,你們三個還改不了!”

幾個人吵了一陣,不歡而散。那一臺酒自然是沒有去喝的。但爛李子回去只退了尹四哥三百元,一百元口水錢自然是不退的。

一單水放漂了,生意還得做下去。趙趕山又回到了廣場大茶棚,他比以前更小心了。像他這種小資本,只要一兩單稍大額的水錢放漂,注定要破產。大水公司放大額基本堅持超價抵押。這壩壩賭中多是光屁股打響板的混混,是存了心來撈的。趙趕山現在連五千元以上的額度全部不放水了。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大茶棚中熱鬧依舊,長牌麻桌不算,悶雞比三公的就有兩大桌,還有一些賭客在等人升官推馬股。趙趕山正坐在茶桌前品茗等生意,突然看見一個頭戴遮陽帽的人走進茶棚,兩眼四處張望,看見趙趕山,笑了笑,卻徑直往悶雞的賭桌走去。

趙趕山大喝:“豬八戒,跟老子過來!”

那人回頭一笑,慢慢走了過來:“腰無半文,喊過來又有啥子用?”

趙趕山罵道:“三百元水錢不多。但長達三個月,一天水息十五元。九十天水息是多少?你算給我聽聽。”

豬八戒笑容依舊地拖了把椅子坐下:“我進籠子了,你還算九十天?天理不容!壩壩賭規矩不容!”

“你進籠子了?”

“我在外頭跑灘,跟著朋友上山,運氣不好,一起遭抓進籠子去了。”

“在哪里出的事?”

“龍昌。”

“三江市有哪些人遭抓?”

“那天就我和朋友兩個。”

“拘留也就十五天嘛,你屁股大,要關你九十天?”

“出來繼續漂嘛。”

“遇見過三江市的人嗎?”

“多了!南瓜、王二娃、魚尾巴……”

“魚尾巴是誰?我咋不認得?”

“欠你三萬水錢,你不認得?怪了!”

“你是說魚販子?”趙趕山一聽,連忙摸出煙,扔了一支過去。豬八戒拿起煙,又抓過趙趕山的打火機,點燃煙,享受地吸著,一聲不吭。

趙趕山問:“魚販子現在在哪里?”

“我咋敢說?你去找到他,他回來不找我拼命?”

“說嘛,說了去喝酒,我出血。”

豬八戒搖搖頭:“一臺酒值三萬?”

“你那三百塊水錢扎了水照月息算,行了吧?”

豬八戒搖搖頭:“魚販子欠你三萬,一天水錢都是一千五。我那點水算個逑!”

“你就還三百本金,水息全免了。快說!”

“三百元本金我也沒得還!兩天我就吃了一碗面,說話都沒氣力了。”

“你跟老子得寸進尺,老子天天練長跑打沙袋,惹冒火了,打得你鉆桌子!”

“小意思,老子一身是債,遲早要遭水公司下零件,鉆桌子太好玩了!”

“你說!你快點說!”趙趕山口氣軟下來了。“我照你說的找到魚販子,三百塊本金你也不必還了!”

豬八戒甜甜地笑了:“趙趕山啊趙趕山,聽說你龜兒放水錢這些年也有幾十萬了,咋個兩三百元都看進骨頭里去?你媽的屄太兇了嘛!公安抓賭錢,咋不抓你這種放水錢吸人血的吸血鬼?”豬八戒洗刷著趙趕山,驀地扔掉半截煙頭,伸手拍了拍桌子,臉色一垮道:“還不跟老子發煙?”

軟就軟到底!趙趕山抓起桌上的煙盒扔過去:“拿去慢慢抽,快說!”這句話剛說完,趙趕山突然發現豬八戒身后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三個年輕人。三個年輕人高矮胖瘦不一,但穿的T恤衫和牛仔褲卻一模一樣,而且小臂上都文了騰海蛟龍的圖形。趙趕山倒吸了一口冷氣,明白遇上下江北海大爺的人了!

豬八戒從趙趕山的眼神中看出身后有異,正想回頭,遮陽帽上已經壓上了一雙手,一個聲調平和地說:“跑呀!跑灘好耍得很是不是?四十多歲的人,跑灘還能跑出個啥名堂?錢跑干了,跑不動了,又回來了?”

另一個年輕人伸手抓住豬八戒的手臂要拖他起來,豬八戒坐不住,又不想起來,故意重心向下,頓時被拖在了地上。年輕人說:“想裝死狗?站起來!老大要你去見他。快跟我們走!”

三、索債

豬八戒拉推倒在地下,頓時喊叫起來:“三哥救我!”他以為趙趕山要追魚販子下落,會保他一馬。但他看錯人了。趙趕山脾氣暴躁,遇上惡的,他卻又怯弱了。尋找魚販子已經有線索了,根本犯不著為豬八戒去惹海大爺那一伙人。趙趕山抓起打火機和扔給豬八戒的半盒煙,轉身就走開了。

豬八戒一喊,大茶棚中打牌喝茶的頓時就圍了許多人過來看熱鬧。三個年輕人中一個對著對外面喊:“把車開過來!”另兩個年輕人抬起躺在地上的豬八戒就向棚外走。豬八戒急了,伸手抓住支撐大棚的一根鋼柱。后面抬豬八戒雙腳的那個年輕人一見,立即起腳一踹,正踹在豬八戒抓著鋼柱的手指上,豬八戒一聲慘叫松開了手,兩個年輕人抬起豬八戒出了茶棚。一輛黑色轎車已經停在外面,二人把豬八戒塞進去,左右一夾,呯呯幾聲車門響后,轎車滑了十來米遠,加速,車開走了。

豬八戒就這樣被人抓走了。圍觀者卻議而不散。

豬八戒本名朱茂林。僅僅因為《西游記》被今人惡炒,豬八戒因之名滿天下,姓朱者得此外號常常不需要其它理由。朱茂林的外貌不但不像豬八戒,反而顯得老帥老帥的,很得大舞廳中年婦女的欣賞。他本來是市政的財務科長,因包養小三和賭博惡習挪用了公款,事發后私房賣了,公職也丟了,從此流落江湖。

他剛開始流落江湖時,親友都不知情,被豬八戒以借之名義騙了許多錢。最后無處借了,就在大舞廳中盯上了單身富婆,吃上了軟飯。滿足了富婆弄到錢后,又去嫖年輕小姐。傳說他有次押童子二八,贏了兩萬多元,立馬去賓館住下,夜夜雙飛,錢用完了才又出來騙。有個富婆被他騙了幾十萬,拿他沒法,才去找外侄海老大出面來解決。

茶棚中眾人都認為豬八戒這下子死定了。但老鬼母二哥卻擰著山羊胡子說:“不一定!這人鬼名堂多得很。有回他借我二十元吃午飯,第二天還我錢時,身上摸出一扎百元幣,銀行扎紙原封不動,整整一萬元!老實人遇到事說死就死了。這種人死不了,禍害活千年!”

趙趕山沒有加入議論,只是嘆氣,打水給他的三百元算是放漂了!

趙趕山有南瓜的電話,一問就問出了魚販子在龍昌中心農貿市場轉租了一個魚檔,生意比三江市這邊還大,趙趕山打聽清楚后,就去買了一條中華香煙,到西郊環球紅酒商行找老板胡義先。

胡義先放水已經有好些年了。所謂水公司是群眾的叫法。放水的老板其實都有一個合法的公司作掩護。只在近年,銀行緊縮貸款,民間借貸多了,街上才常見“138XXXXXXXX,無擔保貸款,聯系就貸”之類的招貼和地告。

經理室在門面的內隔間。趙趕山站在門外喊;“老大”。

“趕山呀?進來嘛。客氣啥?”

趙趕山進去,把一條中華放在桌上:“這煙孝敬大哥。”

“自己兄弟,說這么難聽?有魚販子的消息嗎?”

“魚販子在龍昌中心農貿市場轉租了一個魚檔。”趙趕山說,把昨晚上豬八戒的事順帶說了。

“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找人去把魚販子弄回來。”

“你是說把魚販子綁架回來?”

趙趕山默認。近年來他放水已經很少動用自己的錢了。他從胡義先這類水公司借十萬,年息百分之十五。一年連本帶利還十一萬五千元。他用去放日息百分之五,息差何等之大!表面上他付水公司年息,把進賬分薄了。實際上他大占便宜:稍大的單子一放漂,水公司怕自己的水錢收不回去,就出面幫著追賬。

胡義先盯著他桌上的電腦想了片刻說:“就三萬塊錢嘛,做這么大個手腳,值嗎?綁架過程中發生斗毆,有了傷害,公安插手咋辦?你有能力擺平嗎?”

趙趕山低聲說:“所以才來求大哥嘛?”

“我絕對不會幫你干這種事!”胡義先一口拒絕,“我百多兩百萬的水錢在外面,有的漂了幾個月了,我都還不準備干暴力索債的那種事。你弄清楚你是在啥子道上混沒有?放水錢基本上屬于灰道,打政策的擦邊球,綁架人就成黑道了。事發后法就犯大了。”

趙趕山手心冒汗,連忙站起來說;“大哥教訓得對。我回去想想看咋辦才好。”胡義先坐著沒動:“我了解你的性格,你對金錢看得太緊。你做短平快,放出去的錢多漂兩天就覺也睡不著。你會趕到龍昌去的,我不勸你。你啥時到了龍昌,可以先到老城正街找大華紅酒行的李經理。我過會兒給他電話。只要不犯法,他能幫些小忙。”

第二天,趙趕山帶了兒子趙小強,坐早上的早班大巴,十點鐘就到了龍昌。出車站后,趙趕山喊了一輛三輪車去老街。十分鐘后,三輪車停在了大華紅酒行門外,趙趕山一看,大華紅酒行的門面竟比胡義先的環球紅酒行大了一倍不止,外國樣品酒占了一半左右,國內的各種名酒他也批發零售。門市上的人聽說他找李經理,立即引他去二樓辦公室。

李經理一聽趙趕山報出胡義先的名字,立即叫人泡茶。等他聽完趙趕山的來意,他問:“你說的這個魚販子漂出來多久了?”

“個多星期了。”

“哦,才個多星期,你逼這么急干嘛?人家找正事干,明擺著就是要掙錢還債嘛。給別人時間嘛,將近十萬元,眨個眼睛就能掙到嗎?你好像沒有必要跑這一趟。”

趙趕山心中不樂。胡義先介紹他的人來找你幫忙,你咋站在魚販子那邊去了?

李經理一看就知道趙趕山在想什么,笑笑說:“趙哥既然來了,先去中心市場和魚販子見個面也好。中午過來喝口小酒,我等你。”

趙趕山客氣地說:“李老板忙,中午我就不過來了。我先過去看看。”

中心農貿市場很大,整整占了一幢大樓的下面三層。地下層賣水產雞鴨,二層(平街層)賣肉菜水果,第三層賣日雜米蛋面。十一點過,正是一天最熱鬧之時。保安室設在二層(平街層)的入口處,一個保安在看電視。偌大市場基本上處于無保安狀態。太平盛世,買菜賣菜又何須安保?

趙趕山父子在上上下下的人群中走下底層。因為是水產品和禽類活殺市場,到處是水和垃圾。趙趕山眼尖,老遠就看見魚販子正和一個腰上扎豬腰子包包的人蹲在地上算賬。他對兒子趙小強說:“你過去站一邊聽聽。”

二十四五歲的趙小強,臉上長了十幾顆青春痘。跟著父親在城里混,不鄉不城的狀態使他解決個人問題難度很大。它的脾氣比趙趕山還暴躁。魚販子不認識趙小強。趙小強假裝看魚站在一邊,趙趕山就掩在四五米遠的另一個魚檔的水泥柱旁邊。

片刻后,那人和魚販子站起來,從豬腰子皮包中摸出一疊百元幣;左手五指夾著,右手兩指數錢。趙趕山在那邊幫著默數:八千元。

那人數完錢,遞給魚販子。魚販子剛接過手,突然,趙小強的手從旁邊飛快地伸了過來,一把奪過了八千元。趙趕山大吃一驚,急忙飛步竄過去,又一把從兒子手中奪過錢。這時,魚販子等人才反應過來。

腰桿上扎豬腰子皮包那人大喊:“有人搶錢!”并一把抓住了趙小強的手臂。趙趕山大聲說:“是我收的錢!魚販子欠我三萬多,我是來收賬的!”趙趕山明白這搶奪商業個體戶的營業款,是一件可大可小的犯法行為,急切間他要先把事情攬到自己頭上,讓兒子置身事外。

魚販子連聲冷笑:“趙趕山,這娃兒是你兒?你兩爺子好兇,追到龍昌來了。錢是你兒先搶的!眾人看見的!搶錢是犯法的事,今天我們先解決你兒搶錢的事,再說我兩個的水錢!”

“你欠我三萬多元,我不該來收債?”趙趕山搖晃著捏在手里的八千元說。

付錢給魚販子那人已經明白了這事的來龍去脈,幫魚販子吃定趙趕山:“錢是這個娃兒先從魚販子手頭搶過去的,然后你再從你兒子手里又搶了一次。魚販子,弄他兩個到二樓保安室去說!”

趙趕山有些急了。此事一進保安室,下一步就該進派出所了。他咬定欠債問題:“魚販子!你欠我三萬多元該不該還?”

這時,大華紅酒行的李經理分開眾人插了進來。趙趕山離開后,李經理想了想隨后就跟來了。畢竟這人是胡義先介紹來的,是水錢道上的人,多少照看他一點。每年名酒節,銀行給他一千萬元的授信。其中幾百萬他也用來放水了。胡義先電話上對他講過,趙趕山欠他十萬,可以說是他的下線,以在賭場放日息為主,打短平快,收賬常常硬干,委托李經理看著可別出事。他跟在后面,根本想不到趙趕山到了市場,和魚販子連招呼都沒有打一個,他那個蠻子兒就出手搶錢了。李經理心中叫苦,只要驚動了保安,后頭就是派出所和檢察院了。他不出面不行了!

李經理指著趙趕山說:“你說這魚老板欠你三萬塊錢,和別個好好說嘛。橋歸橋,路歸路嘛。是不是?”一邊說,一邊從趙趕山手里接過八千元錢,塞給魚販子。

趙趕山明白李經理是在幫他解圍,忙說:“要得嘛,有賬算不折嘛。”

魚販子望著李經理吼叫:“你是干啥的?關你啥子事?他兒搶錢,老子要弄他去坐牢!”

付錢給魚販子那人吼魚販子:“魚販子,這位老板是正街大華紅酒行的李老板,生意大得很。我哥在他的倉庫上班。你和李老板說話客氣點,你惹不起!”

魚販子一聽李經理來頭大,頓時忘了追問他和趙趕山的關系,迷迷糊糊地連忙摸煙出來發。這李經理太厲害了,立即看出這是解決問題的一個契機。他把煙從魚販子手里拿過來。說:“你的手又濕又汗,發的煙咋抽?來,拿著(他把八千元錢塞在魚販子手里),我幫你發煙。”

魚販子下意識地被拿走了煙,又接過八千元錢。等李經理發完煙,再把煙盒還給魚販子,搶營業款的兇險已經消化了一半了。因為這時候八千元已經還到魚販子手里了。

李經理說:“煙酒不分家,都是江湖朋友嘛。中午了,走,一起去喝點小酒,我出血。”

魚販子還嘴硬:“不去。趙趕山的兒搶錢,先把這事解決了再說。趙趕山,我們到保安室去說!”

趙趕山說:“你欠我三四萬,我來收賬,錯了嗎?”

李經理明知故問:“欠的啥子錢?生意上的?”

趙趕山說:“他在三江市老廣場大茶棚中升官推馬股,打的水錢。”

李經理哈哈一笑:“都是山上的朋友嘛!欠了賭債還去保安室?咋不去派出所?你這位三江市的老兄,啥子水錢喲?把水幫魚老板扎了嘛。”

“只算了三天,后頭已經扎了水了。”

“三天的水都全扎了嘛!我做個和事佬,還本就行了。”

趙趕山明白兒子搶錢的事,可大可小,只好忍痛說:“扎就扎嘛。我三萬本金要先還我噻。”

魚販子心中暗喜:“不行不行,各了各,搶錢的事……”

李經理雙眼一瞪:“又不是街上二桿子那種搶錢!搶了錢他還不跑?還在這里和你慢慢談?事出有因嘛。你不去賭,不打水,別人來找你干嘛?山上的賭友,不要把事情做絕了。是不是以后山上不見面嘛!不求人?是不是?走,中午嘍,一起去喝小酒。”

付錢給魚販子那人說:“李經理,魚販子還要打收條給我,我們就不去了,你們自己去吧。”

李經理說:“好嘛,我們先去,在紅燒鵝大酒樓喝著小酒等你兩個……你兩個要來哈!”

李經理打個眼色,帶著趙趕山父子二人走出中心市場。在街上碰見一輛空的士,李經理就招停,帶了趙趕山父子坐上去。李經理對司機說:“出南大街,上大公路。”

的士開動,趙趕山剛想說一點感謝的話,李經理馬上抬手止住,說:“包的士到三江市通價一百元,你們直接回去吧。剛才的事,我電話上和老胡講。龍昌這邊,你別來了。再來我也不接待你了。”這些話說完,李經理就一言不發了。車出了南大街,上了大公路,李經理才說:“師傅,停一下。”

車停路邊,李經理下車。趙趕山跟著下來,彎著腰賠著笑敬煙,剛說了一個謝字,李經理又打斷了他:“道謝的話不要說了。道上有規矩,改尾攪是有代價的,你直接回去,老胡會跟你說。”說完,頭也不回就回城去了。

趙趕山明白別人根本就瞧不起自己,加上聽他說改尾攪是有代價的,趙趕山賭氣地想:大不了送你兩條中華嘛!他無趣地回到車上,的士向三江市開去。

趙小強一直垂著頭,這時突然抬起頭說:“爸,像李經理這種本事,我在城里操到八十歲也操不會。我回鄉下去開石廠。”趙趕山想了一陣,嘆口氣自卑地說:“要得。像我兩爺子這種不走正路的二桿子農民,就算改邪歸正千辛萬苦兩三代人出個大學生,頂天出息到李經理這個水平,還不曉得有這個命沒有。”

路上,胡義先來電話,叫他回三江市后直接去他那里。他一個人去了。一見面胡義先就沉著臉問:“龍昌李經理來電話說,從我的賬上扣了五千元辛苦費。這是咋回事?”

趙趕山大吃一驚:“他是幫了忙,但收五千元辛苦費,宰得太兇了吧?”

“你先說一下事情經過。”胡義先說。趙趕山不敢亂說,只好老實說了。胡義先聽后反而笑了:“趕山呀,你說老李宰你兇了,我看簡直太便宜你了。昨晚李場抓賭抓了二十多人。每人罰多少?三千五!你兒子搶別個營業款,這是什么性質?比賭馬股嚴重吧?真要鬧成個搶劫犯,有關系三五萬也解不開。五千元老李已經從我的貨款賬上扣了,你看咋辦?”

趙趕山沉默半響,忍著心痛說:“不能讓大哥吃虧嘛,我去取現錢還大哥。”

“還算通情達理。”胡義先說,“我最近手頭缺一點資金,把那十萬低息借款一起還我好嗎?”

趙趕山吃驚了。他萬萬想不到胡義先會在此時向他索債。他一單三萬元的水放漂了,一分水息也沒收到,反而被龍昌的李經理宰了五千元,這時候向他索債,等于是踢他痛腳!這些年全是他快樂地向別人索債,今天輪到他痛苦的被人索債了!

但他立即想到,他開罪不起胡義先,還得為以后求人留條后路。水道上沒有組織,但有一條無形的鏈條,錢多就是老大。他強作笑臉:“大哥吩咐了的事,我敢不照辦?利息咋算?”

“照原先講的年息標準,按實用天數計算嘛。”胡義先找出電子計算機,算出利息,加上本金和李經理扣的五千元,得出一個總數。

趙趕山說:“我最遲明下午就給大哥送過來。”

胡義先看出趙趕山心中不好過,送他出門時,說:“你放給魚販子的三萬本金,我找龍昌朋友幫你收。”

那不是又要付辛苦費嗎?趙趕山忙說:“大哥太忙,不敢讓大哥費心。魚販子家室都在本地,總會回來的,到時候再說吧。”

胡義先笑笑:“這樣也好。”

幾天后趙趕山送兒子回竹寧縣鄉下時,心情比較復雜。一方面他有一點衣錦還鄉的感覺,畢竟他這七八年放水還是凈掙了近三十萬。但魚販子這一單水對他打擊較大,本金沒有收回來一直懸著心,主要是領教了李經理的江湖急智后,他一直很自卑。自己除了短平快放點小水,看來怎么學也長不大了!

申辦石廠出乎意外地麻煩。河堤項目部一拍即合,村上隊上兩臺酒就搞定了,縣環保局卻不同意,說他家那片山巖屬于景觀石,不能開采,找了關系送了禮有些松動了,但卻一直拖著。最困難的反倒是招工了。

男青年幾乎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不殘就懶。四五十歲的壯年要價之高、幾乎到了除去他的沒有你的這個地步,連挖幾丈草皮蓋山都要另外算工。這叫趙趕山大為不滿,幾乎想要立即回到賭場去重新放水。但趙小強堅持要開石廠,這娃兒長了個心眼:石廠開出來他親自干,就有了財權,經濟上可以走上一種獨自創業的正路。做父親的還不能不支持!

事情正僵著,他老婆的后家侄兒來了,為他爺爺做生請客。趙趕山借口石廠的事心煩,老丈人生也不去,其實他是怕那邊的親戚找他借錢。趙小強和他媽去了。趙小強想看看那邊好不好找石工。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早飯,趙小強等人走了。趙趕山一人呆在家里,突然覺得煩躁不安,懷戀起三江市老廣場大茶棚里那個鬧麻麻人來人往的小江湖。在那里,放個三兩千元的小水,一天一兩百元的水息,煙酒茶飯錢,零食按摩費……全都有了,還來鄉下和農民計高較矮做啥子?世上大約只有賭徒才能忍受一百元一天水息五元的高利貸了。輸急了時他要翻本不在乎那份水息,又輸了,他愿賭服輸。你要在農民中向去放這種水息試試,絕不會有人借,而且鄉政府很快就會有人找你來了。

趙趕山無意中摸了一下肚皮,突然發覺肚子長大了。回家十多天,請客進門出門做客天天大魚大肉,又沒運動,又沒有性釋放,只怕在城里堅持鍛煉那點體能都要退化了。他脫了外衣,想要運動一下,突然又想起讓婆婆大娘看了取笑就更無聊了。

這時他心里涌起一種沖動:快五十歲了,還耍得圓三十二斤的大錘打排眼銑子嗎?

幾乎沒有多想,他將手錘鉆子銑子放進小背簍,提起一柄三十二斤的大錘,就到石廠去了。

前幾天趙小強在這里清理出一片裸巖。趙趕山用手錘鉆子打了六個眼子,把銑子安穩,開始舉起三十二斤重的大錘一錘一錘地依次序地打銑子,以震開震落出大塊石料,再開成條石。

還行!他得意地想。三十二斤的大錘他打得又準又狠。十米遠處是一條二級老公路,遠處直通云南。公路邊有一個工藝竹器攤子,擺攤的大娘笑著喊:“趕山,有氣力打石頭,不如給你老婆做個老幺兒!”

趙趕山笑了:“提不起勁啃老南瓜了!幫忙找個年輕的,保證沒問題!”說完,一陣放肆的大笑。山回谷應,也是一串放肆的大笑……

主站蜘蛛池模板: 波多野结衣一区二区三区88| 日本道综合一本久久久88| 思思热精品在线8| a级毛片免费播放| 欧美三级不卡在线观看视频| 狠狠色狠狠综合久久| 国产欧美成人不卡视频| 超碰91免费人妻| 亚洲欧美日韩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综合婷婷激情| 狠狠v日韩v欧美v| 日本91视频| 热热久久狠狠偷偷色男同| 手机精品福利在线观看| 日本不卡视频在线| 国产在线日本| 一级高清毛片免费a级高清毛片| 国产黑丝一区| 熟女日韩精品2区| 噜噜噜久久| 国产在线精品99一区不卡| 蜜臀AVWWW国产天堂| 国产成人欧美| 这里只有精品免费视频| 久青草网站| 亚洲国产精品国自产拍A| 亚洲欧美另类视频| 欧美日韩综合网| 伊人激情久久综合中文字幕| 成·人免费午夜无码视频在线观看 | 国产成人免费高清AⅤ| 成年片色大黄全免费网站久久| 国产亚洲欧美在线专区| 日韩精品资源| 激情综合激情| 日韩欧美中文字幕在线精品| 六月婷婷精品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白浆在线| 精品国产免费人成在线观看| 免费毛片全部不收费的| 高清无码手机在线观看| 丁香亚洲综合五月天婷婷| 网友自拍视频精品区| 香蕉视频在线观看www| 亚洲首页在线观看| 97亚洲色综久久精品| 国产精品无码久久久久AV| 亚洲国产日韩在线成人蜜芽| 亚洲第一色视频| 91精品国产91久久久久久三级| 五月综合色婷婷| 专干老肥熟女视频网站| 亚洲欧美综合精品久久成人网| 久久永久免费人妻精品| 久久伊人操| 亚洲男人天堂网址| 麻豆AV网站免费进入| 国产精品免费入口视频| 免费va国产在线观看| 久久五月天国产自| 亚洲欧美日韩久久精品| 国产成人91精品|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 九色国产在线| 亚洲伊人久久精品影院| 91欧美在线| 在线观看欧美精品二区| 免费Aⅴ片在线观看蜜芽Tⅴ| 欧美第一页在线| 亚洲高清中文字幕在线看不卡| 欧美成人国产| 国产欧美视频在线| 日韩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无码| 99热这里只有成人精品国产| 国产成人精品综合| 国产激情无码一区二区APP | 暴力调教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高颜值露脸在线观看| 国产视频一区二区在线观看| 亚洲成a人片77777在线播放| 特级欧美视频aaaaaa| 58av国产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