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英
(新疆克拉瑪依市第十三中學,新疆克拉瑪依834000)
曾幾何時,學生最歡迎和喜愛的多半是語文老師,因其豐厚內蘊,因其人文關懷,因其才情風雅,因其真切感人。可這一切很快就恍如隔世,代之而起的是一系列轟轟烈烈的革命:除了對考試成績和高考的追求外,“我們有的是對所謂理念和口號的熱捧,有的是見風使舵的順從和庸俗”,“我們還有同步跟進的鼓噪、合唱共鳴的集體狂歡”。[1]
今天,對語文教學的反思已然啟動。“回歸傳統”、“詩意語文”、“本色語文”等提法紛紛涌現。我以為,當今語文和我們最為需要的其實是真實。從本源問題出發,從學習規律入手,需要明確語文姓“語”,用“語文”的視角來審視語文教學,對文本的解讀也應從“語文”的原點出發。
真實的、真正的語文學習究竟是怎樣的呢?蘇軾在《讀孟郊詩》云:“詩從肺腑出,出則愁肺腑。”文學作品之所以打動別人,是它真實地傳達了深切的情感。艾青在其《詩論》伊始就強調“詩人必須說真話”,因為“詩人只能以他的由衷之心去搖撼人們的心”。文學的實質就是真實動人,語文教學亦如此。帶領學生走進語言的深處,走近語文的本身,使他們在優美語言的熏陶下感受生命,熱愛生活,以語文來提升學生的生命的質量,將學生引向真的和美的人生境界,這應是真實的語文學習。
在公開課上,我們經常看到這樣的場景:對全文幾分鐘的閱讀之后,教師就開始提問講解了。課上的這短短兩三分鐘的閱讀能稱作自讀、能真正地平心靜氣地閱讀、深入文本地思考并生成問題嗎?
語文教學應是師生和作者的一次真實的交流、一場精神對話。讀到精神飄沒處,更無真相有真魂。學習傳統名篇《鴻門宴》,疏通大意之后,我擺出困惑:“韓信認為項羽不在宴席上殺死劉邦,表現了他的‘婦人之仁’。而蘇軾在《范增論》中說這恰恰體現了他的‘君子之度’。對這兩種不同的看法,你們如何看待?”用這緊扣文本、富有文化內涵的問題,引導學生重回課本仔細閱讀,深入探討項羽那豐富復雜的性格內涵。
閱讀是思想之母,“一個人的精神發展史即他的閱讀史”[2],我們要塑造學生美好的人性,培養其美好的人格,自真實的讀書感受始,而真實的讀書感受從中國文化經典開始。前國家圖書館館長任繼愈說過:“只有中國文化持續五千年未曾中斷,語文課應該代表五千年的成果。”[3]有了中國文化基礎之后,愛國主義在學生心中就有了根。那么,有一天,當他們忘記了一次次考試題時,這一切卻會融入到他們的血液中,成為他們生為“中國人”精神氣質的一部分。
當然,光有中國文化積累還不夠,一個高中生對外國尤其是西方文化也要有積累。東西交融,東西互釋,以形成文化貫通能力。我以《蘇菲的世界》為切入口,以“人的發現”為線索,推薦學生閱讀西方文學、文化讀本。
在寧靜的讀書中,感受語文的真意。語文教師應放慢節奏,先做一個有傳統氣息的現代讀書人:對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文化一往情深,對人文關懷的西方經典知之甚多,站著讀書,沉潛浸潤,在書中尋找真相、真理、真情,以求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
我一直在反思:學生為什么會忽視語文課?可能有些時候我們把語文上成政治課,拔高主題,答案唯一,打壓住了學生求真求美之心,怎會不招致學生的厭倦?而注重思考探究的過程,了解真相,體悟真情,是我們的職責。沒有這個基礎,語文可能較像一個“馬列老太”,蒼白地出演著獨幕劇。
真實的語文學習情景,在于真實地思考。研究問題才是語文的正途。語文課文選材目的就是傳承人類高貴的精神、優秀的品質、精粹的文化,因此,語文課堂上應開展生命體驗的文本讀解。如今的學生不愿意也不容易走進課文、走進作家的心靈世界和生命歷程。我們一方面要引導學生體驗作品中的生命意識,這需要長期的耐心引導和豐富的情感投入,也許是情感態度價值觀的培養更為隱性,并不能像知識技能的學習那樣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它可能會有更長久的效果。另一方面,作為一種建立在美感基礎之上的文學審美教育觀,我們在課堂上始終堅持“求誠”的嚴謹態度,站在整體的高度上,才能更好地揣摩作者的意圖,并與作者以“平視”的姿態進行精神上的會晤。以一種真激活另一種真,這是為人之真的內在需求,也是求真的語文課之宗旨。
在上《記梁任公先生的一次演講》時,我先打出資料“梁任公名號的由來——古代墨家認為,‘任,為身之所惡以成人之所急’(《飲冰室合集》第44卷),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任俠仗義。梁啟超早年即服膺墨學,十分崇拜墨子的人格,自號‘任公’,便是取墨者任俠之義,欲發揚墨家的根本精神,以天下為己任,吃苦耐勞,不斷奉獻自己的才華和心血。”課堂最后一起回憶作者寫梁任公演講寫的內容,學生自然可以總結出梁啟超的人物形象。結束語是:“做人,就要有真性情、熱心腸,做學問,就要有大學問、真本領。報效國家民族,梁啟超實乃我等楷模。”教師的一篇課文教學,需要研究一位人物的一生;而學生的一次課堂學習,獲得了做人的教益,得到了文化熏陶和精神教養。
問題導入、問題引領和問題解決類的課堂已為廣大教師所認可和追求。在這類課堂上,最為關鍵也最難把握的就是“問題”,如何才能保證課堂上的問題一定是學生自己的?是他們想要知道、想要解決的問題?還有,在一個較為真實的教學情境中,學生就是提不出有質量有深度的問題,該怎么辦?我以為,在自主學習探究的課堂上有三點要遵循:第一,尊重大多數同學的“問題”;第二,讓學生十分明確學習究竟要學什么,不同類型的文章要掌握什么;第三,讓學生在課堂上真正充分地自主研究探求,教師在此基礎之上巧妙引導和點撥。
那么,如何引導學生產生探尋的興趣?一是引導悟。可通過設疑入手,在進行《人是能思想的葦草》一文教學時,就題目提出疑問:“作者以葦草為喻說明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比喻?”學生自然把思考的重點投向了“思想”一詞,悟出思想的力量。二是點撥悟。抓住教材的特點與學生展開對話,尊重學生,師生相互質疑,通過多角度、多側面的立體探究,經歷一個新的思維過程,享受思維、審美和創造的樂趣。學生讀李煜的《虞美人》,發現“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中的“朱顏”并非僅為“南唐舊日的宮女”,也不僅是“南唐先前的宮殿樓宇”,也有可能是李煜自指,是他從南唐后主淪為階下囚的自我寫照、自我哀嘆。這些都是學生走入文本深處、走入人物內心世界的獨得之見,課堂一下充滿研討的底氣。感謝孩子,他們讓我享受了課堂曼妙的無間距的心靈交流。
我不禁想起蘇霍姆林斯基的話,教師要“時刻都不忘自己也曾是一個孩子”[4]。我們時刻不要忘記自己也曾是一個學生。教育到了今天,有了許多變化,但本質和核心永遠不會改變——人,人性,人性對教育的期許,以及對課堂的感受。
德國哲學家雅思貝爾斯說過:“教育,意味著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5]情動于中而形于言、形于行。前人如是,大家如是,我們后人品讀這一切更當如是。語文的課堂不應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和諧共振?不要有“最是惺惺相惜感”的投緣契合?那教學中為什么要刻意隱藏自己真實的情感?贊可夫說過:課本知識如果沒有經過教師心靈世界的加溫,傳授越多,您的學生將變得越冷漠、越無知[6]。
語文,理應擁有濃濃的人情和人性。
作為經典的文本閱讀,教師用多種教學方式使學生在有限的課堂學習中得到情感的激發,進而產生閱讀的持續興趣,從中感受到語文課“表現”之真善美。教《外國小說欣賞》時,設置了填充式設問:“讀了《山羊茲拉特》,我明白了 ”,這樣的設問親切體貼,拉近了學生和文本的感情距離,鼓勵學生放飛想象和聯想,收到了不錯的教學效果。
教李商隱的《錦瑟》時,是這么導入的:“雨天,是很容易喚起心頭一種情感的,它裝載了太多的東西,它很容易喚起我們心頭的一些遙遠記憶、心底的一種深沉。同學們,從表達情感的需要,雨天往往適合于回首,適合于追憶。今天,這個雨天我們就一起走近晚唐詩人李商隱的《錦瑟》,聽一聽他心中的錦瑟之音,好不好?”學生情緒被感染了,心底的對往事的記憶和感情也一點點明晰。
語文人文性的核心是人文精神,其本質是“人”的教育。語文課自然要嘗試著打開并塑造學生的精神世界,培養大愛精神和人文情懷。上蘇軾《水調歌頭》時,引用宋人杓取月光的傳說,列舉了南京棲霞山千佛巖的明月臺、日本銀閣寺的觀月臺兩處賞月景點,讓學生體會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人們對月光有著同樣的感受,再引導他們體會詩歌內在的情感,學生就比較容易入境了。人生的困境多樣而復雜,學生大一些的時候,比起用道德標準評判人性人心的高昂,我們有時以悲憫之心關懷人性人心的低沉,更加會感人至深。所以直入心靈的激情演繹,需要我們收放自如。筆者所在地區高中語文教研員郭祖娟老師說:“能用精神的光芒把彼此照亮,就是好課!”
當代散文研究的重要學者劉肇慶有一個精彩的概括:“散文姓‘散’(散行成體),名‘文’(文學),字‘自我’(具有獨特個性的真實作者)。”[7]他反復強調,散文必須要有“我”。這里的“我”不僅是作者的真實寫照,更是教師的真實展現。
文學作品究其實質,無不是在抒“我”之情、表“我”之意、言“我”之志,處處皆有“我”在。品讀文章的關鍵,就是要品出作者的個人性情、微妙情緒和獨特感悟。比如每個人眼中心中都有自己的秋天,但是,閱讀《故都的秋》時,卻需要感受郁達夫這個典型文人心中的“故都的秋”,體悟作者對秋獨特的情感認知。
在課堂上,教師的氣度精神、個性風采,構成有亮度有溫度的一束光亮,播撒流渲,構成了最為寶貴的、不斷生成變化的、獨特而豐饒的課程資源。易中天教授在主講《漢代風云人物》時,為讓觀眾對“避席”理解得更透徹,特意脫下鞋子示范漢朝的“避席”動作。這種運用體態語言的個性化教學很值得我們語文教師學習,它不僅不會影響教師的個人形象,而且還能使我們的教學更具特點,對學生的學習起到明顯的促進作用,能收到“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效果。
烏申斯基告誡我們說:“在教學中,一切都應當以教育者的個性為基礎,只有個性才能影響個性的發展與定型,只有性格才能培養性格。”[8]沒有教師的教學個性,便談不上學生的閱讀個性。教師教育力量的源泉在于教師的教學個性。注重作為獨立的人之表現,或許是語文教育的歸宿。
語文課最大的失誤,是喪失了“語文味”:“學生閱讀時體會不到文章之美,寫作時寫不出性靈之作,感受不到文字后面的文化。”[9]語文課堂上,缺少了抑揚頓挫、瑯瑯的讀書聲,忽略了字詞句篇和聽說讀寫,沒有了對文本真實的體驗、融入與感動,失去了行走在文字建造的風景中的慢慢欣賞。我們常常忘記了漢字的“裝飾性”和“音樂性”(周作人語)[10],忘記了語言文字有著更為詩意的表達,忘了營造出教學意境的美感。
語文老師應是一個用心的讀者,能從作品中挖掘出自己獨特的見解,用自己的心去發現作者的內心世界,去發掘文本最豐富的價值,這是語文教師專業發展的必由之路;語文教師應有時間的厚度,深度讀懂千百年流傳的文字之后的難掩的深情。《項脊軒志》“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妻的生命已死,但妻的生命仍在,在大樹婆娑抖動的綠葉間,在樹下濃濃的綠蔭里。一個人死去,卻可以在另一些人心里永遠活著。那一刻我們知道人類有無限的生命可以長存世間。
作家鮑爾吉·原野說:“能為詞語流淚,說明他的血液曾經融化過文字當中芳香高貴的成分。”[11]如詩如歌的語文教學應當富有靈性,情采動人,有閃光的語言,有深刻的哲思,有感人的力量,還有豐富的教益,讓人眼前心里豁然一亮,讓學生的心鮮活飽滿,靈動豐沛地面對四周、面對自然、面對世界。蘇霍姆林斯基也說過:“沒有一條富有詩意的、感情的和審美的清泉,就不可能有學生全面的智力發展。”[12]語文應該是永遠真意的科學,是永遠詩意的科學。
教育大師胡適曰:“時髦不能趕。一旦語文教壇眾口一詞,那不僅是母語的悲哀,更是民族的悲哀。”[13]語文學習實際上就是一個尋真尋夢的過程,這需要我們氣定神閑地讀書為文,需要我們靜心凝神地研文備課,需要我們獨立思考個性解讀,需要我們將真情真意扎扎實實地播撒在教學的全過程中,讓我們的語文課堂本真、樸素和實在。
共讀,共思,共問,共寫,共同學習,真實自然的閱讀,深入真切的思考,平等真誠的交流,純真深厚的情感,詩意自我的表達,讓語文成為師生真實閱讀的時空、真切體驗的美景。
[1]嚴銀華.讓語文安靜[M].上海:華東師大出版社,2011.
[2]張頤武.一個人的閱讀[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8.
[3]王麗.記前國家圖書館館長任繼愈先生[J].鳳凰周刊,2009,(20).
[4][12]蘇霍姆林斯基.給教師的一百條建議[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0,1.
[5]叔斯勒·魯路.雅斯貝爾斯[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
[6]贊可夫.和教師的談話[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0.
[7]劉肇慶.中國現當代散文欣賞[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8]傅咨云.烏申斯基論習慣的道德意義和教育意義[A].紀念《教育史研究》創刊二十周年論文集(16)——外國教育史與人物研究[C].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9.
[9]張慧騰.情到深處是執著,思到深處成孤獨[J].語文教學通訊,2011,(12A).
[10]錢理群.讓魯迅回到兒童中間——劉發建《新魯迅》序[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11]鮑爾吉·原野.讓高貴與高貴相遇[M].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08,6.
[13]趙謙翔.鑒古悟今,綠化語文[J].語文教學通訊,20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