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保護不能保護本國產業——訪巴中工商總會會長唐凱千（Charles A. Tang）

| 文 ·本刊記者 陳曦

貿易保護把物美價廉的產品拒之門外，對消費者而言是不公平的。同時，不僅僅是對消費者，對于企業而言，更便宜的資源，更便宜的設備也不能進口。這種保護舉措不能強化本國的產業能力

2012年十月初，美國確定對從中國進口的太陽能電池征收從18.32%到249.96%不等的反傾銷關稅，繼美國和歐洲對中國太陽能企業實施反傾銷調查和征收關稅后，印度也加入了這一行業。中國卷入的國際貿易爭端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貿易壁壘一直是飽受熱議的話題，特別是在經濟危機時期，各國為了保護本國產業多少都會采取一定的措施。貿易保護究竟能否保護本國產業？帶著問題記者采訪了巴中工商總會會長唐凱千（Charles A. Tang）。

《中國新時代》：全球經濟危機的大背景下，貿易保護主義再次抬頭。您認為貿易保護能夠真正保護本國產業嗎？

唐凱千：貿易保護把物美價廉的產品拒之門外，對消費者而言是不公平的。同時，不僅僅是對消費者，對于企業而言，更便宜的資源，更便宜的設備也不能進口。這種保護舉措不能強化本國的產業能力。

經濟危機之下，當政府為了保護本國產業而設定貿易壁壘，這自然會影響全球化。貿易保護與全球化對立，這必然會阻礙經濟復蘇。貿易壁壘帶來的是更多的低效率、高價格的產品。因為，在自由貿易中，巴西的比較優勢是提供更便宜的大豆、乙醇，中國的比較優勢是提供更便宜的制造品。當巴西政府增加進口汽車關稅的時候，我發表了文章說，為什么我們要保護舊的外國企業，阻礙新的外國企業把更好更便宜的產品賣給巴西人民？中國，因為他們的低成本，有能力提供很多的物美價廉的產品。如果沒有中國的產品，很多東西可能只有高收入階級能擁有，比如電視機、汽車?，F在每個巴西家庭都能買得起電視機。

反對全球化的人說，全球化會降低本國就業率。一些巴西人的想法是：中國的補貼關稅讓中國產品大量銷入巴西，使得巴西的工廠關門了。這個觀點是不對的，真正的問題是巴西自己的高成本，所以我們不能歸咎于中國。高成本讓巴西在全球市場失去競爭力，巴西的稅率高，工資高。比如，在巴西如果你的工資是一千元，你的公司要支付2,127元，巴西稅率是127%，而中國的這個稅率是59%。在巴西，公司需要支付60種不同項目的稅，比例超過35%。這些加起來就是巴西高成本的原因。所以我說，還是把問題聚焦在自己身上，巴西自己設的高成本門檻，不能責怪中國。美國的情況也是一樣，高成本、高稅率、高工資等。

《中國新時代》：是什么因素在阻礙自由貿易？唐凱千：對于自由貿易，真正的問題是政治因素。美國總統大選的候選人羅姆尼曾公開說，我上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公開中國是貨幣匯率操控者。我認為他的行為完全是為了吸引選票。另一個問題是民族主義精神，民族主義真正的敵人恰恰是它自己。比如，巴西禁止外國人、外國企業及外國控股的巴西企業購買或并購擁有土地所有權的巴西企業。巴西政府出臺法令收緊外資購買土地，規定外國人、外資企業或外國人控股的巴西企業，不得購買或租賃250-5,000公頃以上的土地。這一法令讓巴西失去了300億美元的外國投資，巴西的經濟增長率也降低了一個百分點。民族主義者稱，我們不需要外國企業，這其實是在傷害巴西的經濟。

全球化給我們帶來了很多。作為世界第七大經濟體，巴西也是世界增長最快的主要經濟體之一，并將在未來10年成為世界第四大經濟體。巴西還是世界最大的大豆、鐵礦石、咖啡、乙醇和糖的生產國和出口國。隨著巴中貿易年愈加強，從2000年的23億美元，躍升到2010年的560億美元，并在未來有極大的潛在發展前景，這都使得中國成為巴西最大貿易伙伴。

如果中國不能從巴西進口大豆和乙醇，中國需要自己種植，而中國沒有足夠的土地用于農業用地。中國的農用土地共有1.4億公頃，巴西有1.8公頃農用土地，同時有2億公頃的土地用于畜牧業。在不影響生態的前提下，巴西還擁有1.8億公頃的土地能用于農業。當你去巴西，你或許開車幾公里也看不見人。巴西有很多土地，人口不多，與中國不同。我建議中國在巴西投資，因為中國需要巴西的戰略性資源維持經濟增長和糧食安全。

《中國新時代》：前面您提到的，羅姆尼說中國操控人民幣匯率的指責，您怎么看？

唐凱千：美國總是指責中國壓低人民幣匯率，而我認為，美國才是世界上最喜歡操縱匯率的國家。

美國經常性、持續性低估美元，因為他必須增加印鈔量來推動經濟復蘇，同時也為了增加美國對外出口，以及減少失業率。最重要的是，他們希望借壓低美元匯率來償還所欠下的大筆外債。所以，他們才是最大的匯率操作者，而且是金融史上最大的一個，他們卻在指責中國。我認為中國必須保護自己。當美元壓低匯率時，中國也只能壓低人民幣的匯率來減少兩種貨幣之間的差距，因為人民幣與美元捆綁在一起。中國既沒有資源也沒有義務為美國欠下的債務負責。這里的債務指的是美國金融危機造成的嚴重后果。即使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也沒有能力承擔這個重擔。

《中國新時代》：中國最近又卷入了與美國、歐洲和印度的太陽能國際貿易訴訟，您如何看待這件事情？

唐凱千：在綠色經濟方面，美國和歐洲已經落后了。美國和歐洲對中國太陽能反補貼的訴訟，也是因為他們太落后了。

6月12日，在牛津大學的一個論壇上，我之前的演講者說，大家現在應該討論并決定未來的可持續能源技術的選擇。我說，不知道你們從哪里來的，兩天前，我從中國回來，那里已經建立了大量的綠色能源產業，有風能，太陽能等等。中國實行的大面積的綠色經濟不是未來狀態，而是現在進行時。綠色未來已經來了，就在中國。我去了中國的太陽城，里面有太陽能發電、太陽能旅館，太陽能空調，所有能源都是太陽能提供的。

我認為，中國建立了如此龐大的綠色能源產業，幫助中國經濟的發展，增加就業。另外，伴隨中國的太陽能產業輸出，同時也允許其他國家，比如德國實行其“無核電”的目標。不是說他們所有需求都選擇中國產品，但是有了足夠產品，才能讓他們實現無核電目標。大量的太陽能和風能，對于希望擺脫核電的國家而言，是一個幫助。我覺得這個事情是值得被世界知道的。

《中國新時代》：中國近二十年的迅速發展把中國推到了風口浪尖，使中國受到其他國家的質疑，比如一次次的國際貿易糾紛，你怎么看待中國的國際地位和形象？

唐凱千：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是一直受到不公的對待。中國還是不懂如何在國際上建立、保護和宣傳自己的形象。我說

的這些可能很少有人提到，你從來沒聽過中國是世界上最具有人權的國家，沒聽過中國是最不會自我宣傳的國家，沒聽過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匯率操控者。

在我眼中，中國是最具人權的國家。經常有一些抨擊人對中國，或者對中國模式持懷疑、反對甚至恐懼態度，我認為他們很難理解中國模式的。在過去的四分之一個世紀中，鄧小平以來的歷屆中國政府對于人權在人類歷史上做出了最偉大的成就，因為他們消滅了超過4.5億貧困人口。來自其他國家的數以百萬計的人同樣受益于中國的經濟增長和出口。

雖然在美國和其他一些西方先進國家的民主是令人羨慕的，但是埃及的民主勝利被夸大了。中國并不想與西方競爭，也沒有試圖推廣其經濟模式或意識形態。很顯然，今天中國主要思考的是如何促進經濟發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從一點就可以看出，與美國的國防預算相比，中國的國防預算算是非常微薄的了。

許多中國的批評者選擇性地忽略過去200年間，歐洲工業革命制造的污染和對工人的不良待遇。發達國家曾經也幾乎完全無視他們現在所謂的人權。中國并不像其他歐洲國家或者美國，曾經把弱小國家當做殖民地。

如果存在中國模式，那么就是最初像所有的“亞洲四小龍”一樣，利用低成本制造和出口。中國的做法是為了維持經濟發展和養活自己的人民，再加上中國不干涉其他國家的內政，所以我認為中國沒有做錯什么。

《中國新時代》：為了達成自由貿易協議，政府和企業應該怎樣應對，作為以促進國際貿易為主旨的企業，巴中工商總會能做什么？

唐凱千：全世界達成一個統一自由貿易的協議是很難的，所以很多國家選擇區域性的協議。我認為，現在要達成一個全球的協議已經是非常難的了。

所有的國際訴訟都得訴諸WTO解決，WTO是非常公平的組織。對于自由貿易，政府、協會、企業都有自己的責任。政府必須推出自由貿易政策，企業必須執行自由貿易，協會也必須推行自由貿易理念。

巴中工商總會（CCIBC）成立于1986年12月，是由當時的國務院副總理吳學謙提議創辦的。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國仍然比較貧困，而巴西是一個封閉的國家，所以兩國的貿易往來很少。我記得當時他跟我說，世界所有大國都與巴西建立了工商會，比如美國、德國、日本，除了中國。中國是亞洲最大的經濟體，巴西是拉丁美洲最大的經濟體，我相信你能為兩國建立一座貿易橋梁。

巴中工商總會宗旨是促進中巴工商貿易，推動兩國政治經濟合作，從設定會議議程，調研可信供貨商、合作伙伴，到接待巴中商務代表團，拓展商務人脈和資源，以及提供相關的高價值信息，為巴中企業發展都提供了必要的支持。

目前，巴中工商總會已幫助江淮汽車、中興、中鋼集團等中國企業在巴西設立了代表辦公室。中石化、武鋼、中國國家電網、華為、三一重工、格力等也是在巴西成功運營的范例。

巴西有對中國反補貼訴訟，商會能做的是對媒體闡述我們的觀點，告訴大家這是不對的。我寫過一篇文章，刊登在巴西最大的報紙上。文章中稱，貿易保護不能幫助巴西工業，因為這只能保護過時的、落后的、低效率的產業。商會對于解決國際貿易的幫助，就是在最有影響力的媒體上發言。另外，當某個公司向我們尋求幫助的時候，我們倒是可以為其找一個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