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陳沙沙
探案 小豆芽 大難題
□ 本刊記者 陳沙沙
“豆芽真的快黃了!用東北人話說,就是黃了,完了!” 綠原野負責人張建平這樣總結自己持續5個月的“豆芽戰役”。
綠原野科技有限公司位于哈爾濱市香坊區碧園街,距離市區大約40分鐘車程。簡陋的大門,低矮的院落,很少有人會想到這里是哈爾濱僅有的兩家“放心豆芽”生產企業之一。
“去年,一場圍剿小作坊豆芽的戰役讓我動了心。”說起建廠的初衷,張建平回憶起轟動一時的沈陽“毒豆芽”事件,“做正規豆芽不僅能讓老百姓吃上放心菜,還是商機。”
自2011年9月4日開工,租廠房、買設備、跑手續……綠原野目前已投入三百多萬元,并引進了日產量近10萬斤的豆芽機。在這“大手筆”的背后,是專業公司深入哈爾濱各地的實際調研,調查報告顯示,哈爾濱一天能消耗15萬斤豆芽。
“工廠開工第一天,生產了1000斤豆芽,只賣了五六百斤,剩了一半全都扔了。”
5個月過去了,大大出乎張建平意料的是,“正規軍”干不過“小作坊”。分析原因,“放心豆芽”在成本、保存、渠道等方面均存在劣勢。
張建平給記者算了一筆賬:小作坊生產的豆芽為了好看、生長快、產量大,會加入去根劑、生長激素、抗生素等五六種添加劑,甚至非法添加劑。只需要兩三天的時間,一斤豆子4元錢,能生出13斤豆芽,按每斤0.8元計算,能賣10.4元。
而標準化生產,1斤綠豆最多出11斤豆芽,培育的時間最少要6天,還要去除水電費和人工費,以同樣每斤0.8元計算,利潤幾乎為零。
為了打開市場,哈爾濱小飯店上貨較為集中的道里區朝陽大市場、香坊區橫道市場,以及各大早市、菜市場、飯店、美食廣場,都成為張建平和業務員推銷的對象。
“小作坊給經銷商提供的豆芽價格低,中間商可以從中獲利,再加上常年合作的利益關系,經銷商一般都不會斷了‘老關系’,轉接正規豆芽廠的‘新貨’。”
直到目前,綠原野在哈爾濱各農貿市場的份額只有幾千斤。
另一家正規豆芽生產企業——哈爾濱金銀雅豆業有限公司與綠原野同年成立,經理王平的遭遇與張建平差不多,他們自嘲地互稱“難兄難弟”。
業內人士透露,哈爾濱約有七八十家豆芽生產作坊,分布于城鄉結合部地帶,基本上自產自銷,供應哈爾濱95%以上的豆芽銷售量。
這一數據與一些媒體的調查數據吻合。近年來,為了使豆芽達到規模化、標準化生產,國內一些豆制品生產廠商已開始涉足豆芽的智能機械化生產,但比例很低,市場份額尚不到5%。

2月23日,上海青浦區香花街道查處無照豆芽加工窩點。圖/CFP
“小作坊豆芽一天不除,正規豆芽就很難擠進市場。”采訪中,張建平多次提到政府相關部門應加大監管力度。
記者走訪中發現,無論是各大批發市場、農貿市場、還是企事業單位食堂、大小餐飲企業,在進貨時都沒有要求供貨方提供任何出廠手續或證明,至于生產車間和環境如何,更無人問津。
對此,業內人士表示,相關部門管理不力、幾同一紙空文的技術規程是致使小作坊豆芽牢牢占領市場的主要原因。“偌大的哈爾濱,沒有一家超市賣豆芽。”由于小作坊豆芽充斥市場,無法保證食品安全,如家樂福、沃爾瑪等超市,多年來已放棄豆芽銷售業務。
面對豆芽市場的亂象、百姓的不安、企業的質疑,哈爾濱農委食品監管處處長劉國洲多少有些無奈。
據他介紹,自2011年4月沈陽“毒豆芽”案發后,哈爾濱也展開了一次由農委、公安、工商、質檢4部門聯動的清剿行動,查處了一批小作坊,建立了以農委牽頭的芽菜市場全程監管模式。而明確牽頭部門,是為了避免出現各部門相互“踢皮球”。
中國食品工業協會豆制品專業委員會秘書長吳月芳說,豆芽是以大豆和綠豆為原料、經制發生長的黃豆芽和綠豆芽的總稱,介于蔬菜和加工食品的“邊界”。在現行和正在修訂的食品安全標準體系中,豆芽的歸類是不一致的。
現行的《豆芽衛生標準》(GB22556-2008),正在征求意見的《食品中2,4-滴等195種農藥最大殘留限量》、《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食品中致病菌限量》,及各地的地方性生產標準規范,分別把豆芽定位為“加工食品分類”、“芽菜蔬菜”、“豆類制品”、“豆制食品類別”。
由于豆芽的類別不明晰,監管歸屬不明確,似乎哪個部門都能管,又不歸哪個具體部門管,出現了監管盲區。
沈陽的“毒豆芽”事件就是一則典型案例。事件曝光之初,工商部門稱不能因毒豆芽“無證生產”而否定食品領域無證生產事實,這種情況下只能歸質監部門管;質監部門稱“毒豆芽”應歸農業主管部門監管,而農業主管部門說豆芽菜不是初級農產品,是初級農產品加工品,不應由農業行政部門負責。

四川南允執法部門正在突擊檢查、監測食品藥品安全。
然而,即使“有權在握”,在農委下設的綜合執法支隊實際工作中,劉國洲也底氣不足,“要在公安部門的配合下,我們才能進入相關的廠家。農委抓不了人,沒有處罰力度。而且一家一戶生產,都比較隱蔽。黑作坊查一處,換個地方,屢禁不止。”
“我這兒的豆芽和市場上賣的有啥區別?”張建平打開育苗箱,抓了一把豆芽,示意記者嘗嘗,“這得細看,顏色沒那么鮮亮,帶著少許淡黃色,入口有明顯的豆味兒,長相雖一般,但口感好。”
在張建平向記者出示的“黑龍江出入境檢驗檢疫局檢驗檢疫技術中心”檢測報告中,芐氨基嘌呤(俗稱“無根劑”)、赤霉酸等常用添加物均在合格標準內。
2011年12月中旬,《哈爾濱市種芽菜生產技術規程》正式發布實施,對于種芽菜生產環境、生產設備、標識與包裝、有毒有害物質檢測、貯存及運輸等都做出了一系列詳細規定。
“國家沒有專門針對豆芽的統一強制性標準,也沒有生產規范。”劉國洲解釋道,“這是我們參照其他食品檢測標準定的地方規程。”
各地被查獲的有害有毒豆芽中,常用的添加物是恩諾沙星、連二亞硫酸鈉(保險粉)、芐氨基嘌呤、和赤霉酸。
在這些生長調節劑和添加劑中,哪些不能使用?專家給出這樣的解釋:恩諾沙星屬于獸藥,豆芽無論作為農產品還是食品都禁止對其使用和添加。
在最新的《食品添加劑使用標準》(GB2760-2011)中,連二亞硫酸鈉作為漂白劑可用于經表面處理的鮮水果、干制蔬菜等中,但其中并未包含豆芽。
《食品中2,4-滴等195種農藥最大殘留限量》征求意見稿中,對以豆芽為代表的芽菜類蔬菜的農藥殘留做了明確的規定。但是經過對標準文本的查找,并沒有發現目前豆芽生產過程中使用的生長調節劑名單。
而在該標準征求意見稿同時發布的《豁免制訂食品中的最大殘留限量標準的農藥名單》中,芐氨基嘌呤和赤霉酸則暫被列入名單。
有關豆芽各項添加物錯綜復雜的“標準”,散見于不同的“使用標準”或“征求意見稿”中交叉、重復、矛盾的細則,對很多豆芽生產者,甚至監管者造成困擾。
“國家對豆芽生產并沒有具體標準,缺少法律法規約束。”面對實際工作,劉國洲感嘆道,“光出地方的生產技術規范是不行的,我們沒抓頭啊。”
業內人士分析,豆芽在正常的生產過程中,是不需要使用藥物和添加劑的。但一些不法商販為過度追求生產的高效和豆芽的美觀,違規使用添加劑。同時,由于豆芽產品尚未形成市場準入和缺乏監管,使不法商販有機可乘。
值得注意的是,自哈爾濱地方規程出臺后,雖然只有綠原野、金銀雅兩家企業通過驗收,但大量小作坊依舊照常經營,占領市場。
從躊躇滿志到黯然神傷,王平的金銀雅豆業有限公司因銷路不暢、資金運轉困難,春節后已經停止生產。
而在2012年哈爾濱“兩會”上,小小的一顆豆芽進入了代表和委員的議案、提案中,芽菜的食品安全問題正式提上議程。哈爾濱農委亦將其納入2012年重點工作計劃,欲建議市食品安全委員會協調,形成與公安、工商、質檢等部門聯動的長效機制。
百姓的期待、輿論的監督、政府的承諾,哈爾濱豆芽的“春天”似乎已經不遠,也許基于這樣的考慮,張建平還在溫熱的育苗箱間徘徊、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