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的高空結(jié)廬而居

周新京

在城市的高空結(jié)廬而居

在城市的高空

結(jié)廬而居

我說的結(jié)廬

不是憑借巨大的鐵鏟

吊車和胃一樣蠕動不停的

攪拌機

而是用自己的手在磚上

抹泥巴

一塊一塊砌起來

直到隔去四周的景色

和天空

我不清楚這樣做有什么道理

像蠶作繭

鳥筑巢

如果你并不想孵化小鳥

或者從肉蟲

變成撲打粉翅的蛾子

結(jié)一座廬做什么呢

當(dāng)然可以遮蔽風(fēng)雨

和意外的侵擾

養(yǎng)育羞怯

和陰謀

但是一天夜里伴著小風(fēng)

它顯示了最終的用途

那一夜九只猛虎在我的

屋頂盤旋

在它們踢踏的

舞步中我

擁枕而臥

想象黃金一樣斑斕的毛色

在黑暗中展開

但是它們那樣做

同樣沒什么道理

似乎僅僅因為屋頂發(fā)出的

鼓一樣的聲音

和鼓里面藏著的

死一樣的警覺

平安夜

平安夜

沒有了以往的興致

酒店依然熱鬧

昂貴的自助餐

二流演員殷勤獻藝

油光滿面的看客嗷嗷叫好

什么事到此廂都是一個套路

小館內(nèi)薄酒新茶

也自成趣

幾個男人將谷歌地圖

放大縮小

欣賞森林和濕地美景

商量來年的路線

尤其要避開雨季

與女人有關(guān)的話題口感最好

然后是投資

鋼鐵、烤肉、蘋果片

等等但就像吃魚

刺卡在喉嚨里就不好了

喝醋也沒有用

圣歌總是要唱

去年王府井大教堂外

警察和警車來了不少

青年男女戴著小紅帽

和象征魔鬼的紅色犄角

站了很久

也沒聽到什么

今年可能還這樣

零點過后

滿街是打不著車的人

游魂一樣四處飄蕩

寒潮將至

大地拱動的濁氣上升

下水道泛出異味

流浪漢和衣而眠

博客里有人又要罵娘了

挖菱角

池塘里的水干了

一些人在挖菱角

他們手上沾著泥

腳陷在泥里

漚了一夏天的泥是綠的

還有一些蕨類植物附在上面

他們的手很靈巧

當(dāng)然菱角也不像魚那樣狡猾

他們拖著古老的木盆

或鮮艷的塑料盆

把收獲的菱角放在里面

不時抬起腿啪啪地拍打

迫使鉆入的螞蟥退出來

田塍上一些孩子在做功課

他們屏著氣息

額上沁著汗

臉紅撲撲的

風(fēng)像撫弄花草一樣撫弄著他們

旁邊的土路上

一個外鄉(xiāng)人經(jīng)過

他站下來看了一會兒

本想問路的

但是想了想

還是自己走了

浪子

浪子坐下的時候

村莊就上路了

曠野一直被陽光刻畫

卻不覺得疼

寂靜像一只鈴掉在地上

一口井在等著喂它的人

沒有禁忌的嘴

專啃老骨頭

清晨的小窗前

丑陋的女孩

美麗地走過

樹影的手臂越伸越長

抓不住善變的心

一只蘋果隨一道光

變成大河

波濤轟響

人喘息

甜蜜從你的霧中出現(xiàn)

陽光

你好啊萬古的陽光

我聽見你落在地面

像滾熱的水激起聲響

在樓群那端原野那端，你的塵埃

裹挾萬千生靈向高處飛去

盯著秒針想象燒紅的齒輪

在你的懷中轉(zhuǎn)動

戰(zhàn)栗的天空下孩子奔跑

把他們的球踢向玻璃

人群像花朵一樣倒下

像水泥一樣站起

你的慈愛是你的罪

你無甄別的庇護

像開裂的絞架緩緩吊起一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