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醫院 痛并潛行著

| 文 · 本刊特約記者 齊林

上世紀80年代，民營醫院開始在醫療行業中出現，經過近三十年的發展，它已經成為國家醫療衛生事業的重要補充力量，給整個醫療體制帶來競爭和活力，對打破公立醫療機構的壟斷局面，讓患者能夠真正享受到低廉、優質、便捷的醫療服務做出了一定的貢獻，但在蓬勃發展的過程中，由于各方面的因素民營醫院也正遭遇著陣痛……

從總體上看，民營醫院已經顯現出其經營機制靈活、融資渠道多元化、市場開拓意識和服務意識強等優勢。但事實上，一些民營醫院在與公立醫院的競爭中敗走麥城，一些民營醫院在與同行的廝殺中倒下，一些民營醫院由于不規范經營被衛生行政部門封殺，還有一些由于處理不好醫療糾紛與關門，另有一小部分被迫轉入地下。

群雄爭出or群魔亂舞

虛假宣傳帶來的誠信危機讓民營醫院生存舉步維艱。有調查顯示，2006年前三季度，我國共查處違法醫療廣告4,644件，占查處違法廣告案件總數的約12%。中國醫院協會民營醫院管理分會副秘書長哈敏表示，只有那些規模大和有實力的民營醫院才不需要做廣告，但這畢竟是少數。

制約民營醫院發展壯大的根本原因是政策限制。這種說法從學術研究的角度來看的確有道理，但是放到現實中考量就顯得很沒有說服力了。事實上，據了解，民營醫院在全國已有多個實力雄厚的醫院集團，據非官方統計顯示，目前，我國現有的民營性質的醫院集團，如南京長江醫院集團、上海同濟醫院集團、鳳凰醫院集團、上海南洋醫院集團、沈陽東方醫療集團、廣州協佳醫院集團、深圳博愛集團、廣州仁愛集團等，它們幾乎是在醫院連鎖或醫院資源共享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現實來看，看病貴、看病難的問題光靠政府和公立醫院是解決不了的。一定需要民營醫院的參與，這也給了民營醫院一個生長的契機。通過優惠政策，通過讓利，更多的患者來到了醫院。與公立醫院相比，民營醫院具有服務上佳、專科特色、機制靈活等特點。

目前，民營資本和外資進入公立醫院已無任何政策障礙。但民營醫院在經營中也存在著諸多問題。

況且對民營醫院所有制的歧視依然存在，大部分的民營醫院和醫務人員認為，國家對待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政策上不一視同仁，對民營醫院缺乏必要的支持。體現在員工方面的，主要是醫生的職稱評定。

盡管民營醫院發展勢頭很猛，但他們也均稱，自己對公立醫院根本構不成威脅。在采訪中，諸多民營醫院均提到，受就醫觀念等因素影響，民營醫院發展時間太短，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人們從容地認識自己、充分信任自己。長期以來，由于部分民營醫院自身經營不規范，影響了人們對民營醫院誠信的判斷，諸如唯“利”是圖，用亂收費、亂醫治的方式對待患者等等，這干擾了市民對民營醫院的正確認識。

談及這一點，許多民營醫院的負責人紛紛表示，爭取不到病源、醫院自律不足、以利潤最大化的經營思路是導致醫院虧損的現實原因。然而，很多有識之士卻認為，市民認同感差、醫院自身問題突出，才是制約民營醫院進一步發展的關鍵。

艱難前行

內蒙古某民營醫院的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們醫院是一家營利性醫院，即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企業，講的是服務水平、醫療質量。“但是我們也有這么多人等著吃飯。我們完全是市場化的運作，我們也需要政府去幫助，去從政策手段加以引導。”

而且，該負責人坦陳：類似的醫院越多越好——有競爭才會有服務質量的提升！

既然是企業化運作，必然會有競爭，不可否認，很多民營醫院之間的競爭手段頗為出格。有的醫院甚至直接復制其他醫院廣告及服務內容，而在具體的服務項目上，則有不同程度的偷工減料，這也造成了民營醫院的口碑不高。

醫療衛生服務是一項高風險的服務，民營醫療機構作為自負盈虧的單位，只能獨自應對醫療風險。而且從患者角度來講，對民營醫院的信任程度要比公有醫院小得多。一出現問題，就很容易和醫院發生糾紛。而這些糾紛的結果，大多是民營醫院賠錢了事——許多醫院流傳著“死個病人賠一年”的說法。

北京仁愛醫院相關專家介紹，目前我國的醫療衛生管理職權至少分散在以下部委：藥品是由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負責，食品是由衛生部和藥監局共同負責，國家發改委管理醫藥價格，也管衛生機構的基本建設投資，財政部管日常的業務費和人頭費，民政部負責醫療救助，勞動和社保部主管城市職工的醫療保障，衛生部主管農民的醫療保障。

對營利性的醫療機構來說，要經過衛生主管部門審批，工商局注冊，物價局定價，稅務局納稅，還有藥監局等更多的部門參與其中，這給醫療機構的監管帶來了更多的難題。

醫院市場化和民營化后透明度有所提升，但信息不對稱的現象依然難以改變，患者與醫院之間依然是不平等的關系。而且，作為營利性醫院對利潤最大化的追求和作為醫生對其職業道德的要求，兩者之間始終存在著一種內部的張力，怎么把它們統一起來，是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所以，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道德監督機制，沒有足夠強大的價格監督機制，沒有足夠強大的專業監督機制，談醫院民營還為時尚早。

目前民營醫院的配套政策尚不完全到位。雖然各地政府制訂了相關政策，積極扶持民營醫院的建設和發展，但是民營醫院與公立醫院相比，政府有關部門對民營醫院的政策有欠公平，如民營醫院的建房用地遲遲不批、衛技人員職稱評定拖延，一些衛生行政主管部門在制定和實施當地醫療發展規劃時也很少考慮到民營醫院等等。另外，醫院的增值處理、引進人才的鼓勵政策等還不完善，還有絕大多數營利性醫院很難被確定為醫保定點醫療機構，客觀上使民營醫院病員減少，這些原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民營醫院的建設和發展。

前景憂喜參半

中國醫療市場作為世界最大的潛在醫療市場，給民營醫院的發展提供了很大的市場空間。

南京某民營醫院負責人張其賢對記者介紹，到目前為止，中國已經有數千所民營醫院。上個世紀80年代，民營醫院已經在中國醫療行業中出現。但中國民營醫院真正大規模的發展，是在2001年以后。

由于中國對醫院實行國有管理，公立醫院由當地衛生部門直接管理，而民營醫院的建立必須經當地衛生部門批準。雖然政策沒有限制民營醫院的建立，但衛生部門出于對公立醫院的保護，在審批時對民營醫院卡得很嚴，民營醫院在這樣的環境下，很難得到發展。2000年后，中國開放醫療市場，鼓勵發展民營醫療機構，民營醫院開始在社會上大量出現。

隨后民營醫院的發展進入了最好的時期，由于公立醫院資金投入不足，地方政府將醫療資金的投入來源盯向了民間資本。許多地方政府改革衛生醫療體制，允許公立醫院通過委托經營、股份合作、股份制等形式，或整體出讓的辦法，引進社會資本，并對民營醫院實行3年免稅制度。

這一措施，使得大量民間資本投入到了醫療行業——由于中國人口多，中國的醫療市場在全世界是最大的。因疾病、保健醫療、美容醫療等支出的費用，雖然沒有具體的統計數目，但估計每年大概要超過萬億元人民幣。

張其賢認為，“與民營醫院靈活的運行機制相比，公立醫院缺乏一個靈活、具有競爭力和生命力的運行機制，其對人才的種種僵化管理表露出明顯的劣勢。民營醫院一旦形成規模發展，將會從公立醫院手中奪取更多的市場。”

目前大多數民營醫院缺乏管理層的系統分析和集體決策，往往說變就變，這種家族式管理是科學管理的障礙。而且外來的管理者與投資商在價值觀、發展理念以及經營思路上產生分歧和沖突已是一種普遍現象，責權不明，一人多職，職權交叉等現象較普遍，缺乏相關管理制度來保證，雖然它機制靈活，注重以情感人的營銷手段，但是醫療質量控制人員卻寥寥無幾；也不夠重視政府主管部門的質控檢查，這種滯后的管理方法將束縛醫院的進一步發展。

不過在長期關注民營醫院發展的武漢某民間機構負責人張然看來，目前民營醫院難以形成人才隊伍。醫院的生存與發展人才是第一關鍵，民營醫院往往只注重拿來主義，依賴外聘專業技術人員，而忽視自身人才隊伍的培養，人才管理不夠規范，人員進出隨意性較大，這樣的人力資源機制并不是醫院發展的長久之計。首先，民營醫院大多是從公立醫院退下來的醫護人員中聘請專業主任，請到一位主任就開設一個診療科目，紅火一陣，而主任一走科室就關門，專家流動性較大。

其次，由于公立醫院的人才到民營醫院后經濟收入雖然增加了，但被尊重感和自我實現的價值需求卻缺失了。而且受政策上的限制，公立醫院學科帶頭人到民營醫院后無法再申報高級別的科研項目，導致民營醫院難尋優秀學科帶頭人的現象出現。再加上醫院不重視中青年員工的繼續教育，聘來的人只要能賺錢就行，難以形成人才梯隊，阻礙了醫院的業務水平和醫療質量的提高。另外民營醫院往往不重視醫院管理人才的培養，管理人員只要能應付一般事務工作就行了，更不用說管理水平和管理質量了。

此外張然認為，相當多的民營醫院行業自律不夠。在眾多民營醫院紛紛出現的情況下，民營醫院之間的競爭也日趨激烈。有個別民營醫院只顧眼前利益，缺乏醫療道德，無病說有病、小病說大病、小手術變大手術、一張處方數千元等等，既坑害了患者，也損害了醫院的名譽，使民營醫院的誠信在民眾中喪失。還有由于大多數民營醫院的掌權者并不是醫療衛生的業內人士，他們不懂醫學知識和規律，只是簡單利用管理企業的經驗來經營醫院，在廣告中頻繁出現夸大宣傳、虛假宣傳的情況。據有關部門統計，市場上80%有問題的廣告出自民營醫院之手，這種行為的結果不僅失去患者信任，也失去同行專家和公立醫院的支持，使民營醫院面臨誠信危機。還有少數民營醫院甚至把全部或部分科室承包給“江湖游醫”，嚴重損壞了民營醫院的整體形象。

對公立醫院來說，最大的沖擊來自人才的流失，許多民營醫院，由于還沒有形成自己的人才隊伍，為了提高醫療質量，采取“高薪取才”的方法，大量挖掘公立醫院的高級醫療人才。

民營醫院，痛并潛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