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房山水災

| 文 · 季曉寧

2012年7月21日是個周六，約了幾位朋友去郊游，正好出現在受災最為嚴重的房山五渡，真正見識了什么叫洪水滔天。我站在五渡會所三樓的樓頂，親眼看到滔滔洪水在眼前奔流向前，場面之宏偉，勝過好萊塢大片。

洪水中夾雜著大量的泥沙，原本頭天清澈的拒馬河水浪高十米，呼嘯著，水中時而有冰箱、冰柜、彩電，漂浮的竹筏、枯木，還有肥豬，翻滾著從我的面前不足30米處駛過。天空陰云密布，山峰巍峨聳立，洪水像脫韁的野馬滾滾向前，不身臨其境絕不能理解那場景。真是大自然沒有雕琢的另類風光！

去的時候就趕上了風雨，京石路霧氣已然很大，但還算暢通。然而，一進入一渡渡口，開始感覺有點恐怖，霧氣騰騰，一路山雨相伴，好在路、橋還沒大問題，我們尚能平安抵達會所。伴隨著陰沉沉的山色，我們用過了晚餐，而后大雨滂沱，我站在觀景臺上，還真有點慶幸遇此“勝景”。這時，忽見有警車來到五渡，封鎖了棧橋，并通知風景區兩岸商鋪、住戶馬上撤離到安全地帶。沒過多久，據說每秒2,000立方米的第一次洪峰就下來了，河水寬度增長了不止10倍，能看到的地方一片汪洋，電線桿頂部冒著火花，一根接一根地倒下，大樹也隨著洪水被連根拔起。此時，中國移動和中國電信的基站暫時停止了工作。

我們所在的會所是幾位優秀建筑設計師的作品，雖然不是什么奢華的宮殿，但是超前意識確保了主體建筑沒有遭此劫難，因為在房屋的前面自己修建了一段防洪水壩。遺憾的是我沒有帶相機，只能用手機拍了幾張現場照片，效果不佳，不過我認為老天爺也不愿意讓我記錄下他發脾氣的面孔。人類的過度發展，其實是占據了本應屬于河王們的領地，有句話說得好，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央視不是也說這是61年以來最大的暴雨嘛。

22日凌晨，會所的主人就把我們從睡夢中喚起（你別說，在波濤聲中蓋著棉被，又無蚊蟲的光顧，睡得真好），讓我們將車轉移到高處。大家看到的圖片中的位置，原本我們的車就停在那里，四十分鐘后水就上來了，這次是第二次洪峰，水到了大廳的門口，還差五公分，由于有水壩的保護，我們的門前看似平靜，真有點天連水、水連天，水山一色的場景。不說害怕，有點假，畢竟都帶著“牽手”。我是慶幸能看到如此勝景，同去的人說我好事，不知死，可我真是有一種小小亢奮的感覺。生活在這個時代，什么事都能遇到，我覺得趕上這種事，比中了500萬彩票更有意義。此時想到了自救，趕緊撥打110求助，接線的女警官態度真好，對我所報情況深表同情，只是告訴我由于警力聯系不到我所處的位置，無法提供有效的信息，請我向房山區政府聯系，并取得他們的幫助。我又和房山人民政府值班室聯系，態度也是非常的好，告訴我我所在的地方地勢較高，不要輕易開車撤離，全區干部都在下面，暫時讓我好自為之?？晒鈶B度好又有什么用呢，看來現在只能靠自己了，我想這個時候要發動大家想辦法，誰還沒倆當官的朋友呢，幾個電話后聯系到的是抗災辦和公路局的同事，他們告訴我們所處方向回京路過的二渡和一渡必經路段的一座橋坍塌了，現在已通知所在地村鎮干部組織搶修，什么時候能夠通行再等他的電話。

這時天也漸漸亮了，外面又見晴空萬里，下過一夜的雨，四周的群山現出碧綠碧綠的景色。此時，河道邊聚集了很多當地的村民。我們也是憋得慌，試探著出去探探路。真是靠什么吃什么，雖然主河道洪峰依舊，但岸邊仍聚集了很多村民，手中握著長篙在打撈河中漂浮的木材和其他一些可用的東西，包括未喝的礦泉水、飲料等，戰果頗豐，基本上人人都有收獲，也算是發水財吧。不知是誰有了新發現，大量的虹鱒魚出現在淺水區域，打撈的人便更來了情緒，跳下水去將那些被含有大量泥沙嗆暈的魚兒打撈上岸。我問一個旁邊的大爺，這樣上游的養魚戶不就倒霉了嗎？損失慘重吧。誰知大爺笑盈盈地跟我說，沒事，魚塘是國家的。那含義，那表情，好像就跟發工資一樣，天經地義。也是，我們都是國家的主人，誰撈不是撈啊！

氣溫在升高，由于沒水沒電，早飯也沒得吃，臉也沒處洗，兩腳的泥，這時才感覺到還是現代生活好。此時走又走不了，待又待不下，真有點著急。好在大家是多年的朋友，互相調侃著，互相鼓勵著別擔心，陣腳也沒亂。大家想到的只是明天是否需要請假，這就是“工人”與農民對待生活最大的不同點，前者是一個群體的代名詞，他需要團隊作業，為此，每個人都會有責任和義務，單個群體是不能生存的。而小農經濟從來就是自給自足，天老大他老二，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不會有任何的團隊責任需要他去承擔。

時間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度過，我的手機鈴聲響了，對方告訴我趕快走，現在道路已經搶通，只允許小型車輛通過。嗨，這也可能算是特權吧，因為旁邊的人似乎還不太清楚這樣的信息，但我們并沒有只是自己離開，而是叫上同在高處躲避的北京車輛一起向著回京的方向出發了。

沿途的災情真的不小，隨處可見垮塌的路面和兩邊接近淹過的屋頂。在路過一個河灘時，發現有七八輛越野車被兇猛的洪水沖到岸邊，汽車四腳朝天，身上浮著載著大量水草，可能是昨天晚上路營在河灘上的度假人。真為車主的生命安全擔憂，希望平安無事，車是身外之物，沒了也就沒了，不過也真讓人心疼，畢竟四五十萬呢。

驚魂落魄中終于走出了十渡的地界，但是原本一馬平原的韓村河災情也不小，公路邊一片澤國，遠遠看見一頭大肥豬橫臥在水面，隨著水流向下漂移。有些路段消防干警正在整裝下水，估計是要打撈遇難者的尸體，不敢多想，只是加快速度向京港澳高速駛去。快進京時發現，琉璃河進京路口的鐵橋下方已被洪水淹沒，遠處隱隱約約可見將要沒頂的大巴車，當機立斷，只好掉頭也別管什么路，只是向東、向東再向東！

車上的同事不停地和北京方面聯系，什么交通臺、120、110似乎都跟消失了一樣，完全得不到正確的信息，用手機發微博向大家求助，希望得到正確的信息，似乎也是奢望，就這樣摸索著前進，終于見到了京石高速路回京的路口，但卻發現前面一大片車無規則地停在扎道外，很多人下了車。我著急，也跑到前面想看個究竟，原來是入口處大大的禁止標志豎立在那里。問公路收費員，此時他們像木乃伊一樣，好像不會說話。知道也沒結果，我決定別在此停留，走便道向北京突圍。事后才了解到，高速路入京方向17.5公里處已被洪水侵蝕，損失慘重，80多輛車被淹沒，200多人在困境之中?，F在是多么發達的信息社會，我感覺怎么還趕不上30年前我們部隊幫老百姓轉移搶收場院上可憐的那點糧食，那時候有線電話、電臺、大喇叭還真是管用啊！

就這樣難以預測結果地前行，終于看到了六環路，想想走六環吧，哪怕繞點路，就是走大興也比在這危險地帶強得多，入口收費的小姑娘只管發卡，問她六環是否安全，得到的答復只有非常簡約的三個字——不知道。嗨，我們的高速路修好了只管收錢，別無他事。想想國外，真不知道是體制問題還是人性問題。記得在澳大利亞有一次和朋友出行，駕駛的車輛不小心壓上了高速路中的不明物（我事后撿過來發現是一個破碎的鋼圈殘?。?，爆胎了，停在緊急隔離帶換胎。沒過多久，一輛閃著警燈的車輛停在了我們的身邊。當時還有點緊張，以為要吃罰單了?？墒?，胖胖的澳大利亞巡警走過來不停地安慰起我們，問需要幫忙嗎?還說讓我們受驚了。在我們明確表示可以自理后，他給我們留了一個投訴的電話，告知今天的事情可以索賠，最后在他的盛情要求下為我們引路，順利到達高速路出口，這和眼前不管不顧是多么大的反差??！

六環上車輛依然很多，四軸以上的重型卡車發瘋似的從我們身邊呼嘯駛過，經歷了劫難后的我們，小心翼翼地駕駛，沒有經過此事的人是絕對想像不到我們此刻的心情。最后，由大興轉入京開高速，終于平安回來了，也算是有驚無險吧。分手時大家互相安慰，沒有什么片兒湯的話，只是暗暗慶幸我們平時做了很多好事，才有今日老天爺的眷顧，讓大家免費看了場世紀災難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