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境·情境·意境
——古詩《錦瑟》之英譯本比較分析

林曉芝

（臺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浙江 臺州 318000）

物境·情境·意境
——古詩《錦瑟》之英譯本比較分析

林曉芝

（臺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浙江 臺州 318000）

詩歌是詩人情志的獨創(chuàng)性抒發(fā)，翻譯詩歌時要求譯者最大限度地把原詩的情、意完好地再現(xiàn)出來。《錦瑟》是李商隱極富盛名的作品。本文通過對兩個譯者在翻譯《錦瑟》一詩時對意象、典故的處理方式探討了如何盡可能地保留并再現(xiàn)詩歌的意境美。

詩歌翻譯；李商隱；《錦瑟》；意境美

李商隱是晚唐詩壇首屈一指的大家。《錦瑟》是他極富盛名的作品。然而這首詩所詠到底是什么，至今莫衷一是。大體有愛情說、悼念亡妻說、自傷一生懷才不展說、感國祚興衰說、詠物說等等。

一、引語

“意境”為我國古代詩學(xué)概念，又稱“境界”或“界”。它是我國古代人民對文學(xué)藝術(shù)的特殊審美規(guī)律的理論概括。我國古代學(xué)者對“意境”多有研究與闡述“意境”說形成、發(fā)展、完善的過程中影響最大、起到里程碑作用的學(xué)者有四人：王昌齡、司空圖，王夫子，王國維。

初唐詩人王昌齡認(rèn)為詩有三境：物境、情境、意境。他提出了構(gòu)成“意境”的三個密切相關(guān)的審美概念——意、境、象。“意”即主題的思維感情和創(chuàng)作動機(jī)；“物”即作為審美客體的景物、事物；“境”即“意”和“物”結(jié)合之產(chǎn)物，乃詩人“以心擊物”而得之審美境界，它源于生活，而較之生活更生動、更概括。[1]P17自王昌齡提出“意境”說后，文人騷客明確以“境界”論詩。意境的創(chuàng)造是中國古代詩歌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這是一種情景交煉、意與境渾的文學(xué)形象和美學(xué)境界。

不同時代的詩人，創(chuàng)造出不同的意境。意境可分為三類：表層意境（第一象限意境）、里層意境（第二象限意境）以及直抒胸臆。“意境”均強(qiáng)調(diào)主觀感情的能動作用，這突顯了抒情詩的主要特質(zhì)，大大增強(qiáng)了詩的感染力。表層意境，可比較容易地從表層一項中獲得。譬如說，可從秋景中知詩人之哀愁，春色中知詩人之喜悅，或相反之意，也就是，原山之景，原畫之景，原樂之樂也。[1]P19直抒胸臆，就是詩人在詩中袒露襟懷、不加掩飾地抒發(fā)積壓在心頭的激動情感或者快樂愁緒。[1]P54里層意境就是穿透外層、進(jìn)入內(nèi)層的意境，也就是第一象限的表層意境、進(jìn)入內(nèi)髓的里層意境。[1]P62里層意境需要讀者在表層意境的基礎(chǔ)上，去想象、聯(lián)想，并聯(lián)系詩人的時代環(huán)境、個人境況，從詩歌的字里行間中感悟出來，體味出來。

下面從古詩意境的三個層面進(jìn)行分析研究，對兩篇譯文在意象、典故、意境傳達(dá)的翻譯方面進(jìn)行分析批評。

二、對《錦瑟》原詩的分析

錦 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首聯(lián)從“思華年”開始。錦瑟弦多，一弦一柱的彈撥容易動人情思。加上“無端”二字，詩人的抑郁凄涼之情，躍然紙上。[6]P362華美的錦瑟偏有低沉悲愴的聲音，瑟弦和心弦相為和應(yīng)，撥動詩人積郁已久的心靈，幾十年來的人生際遇和心路歷程，不由得隨著琴聲如絲抽出。詩纏綿悱惻、悵惘哀傷的情感基調(diào)，就在這如泣如訴之中得到渲染。

頷聯(lián)回憶的是他的感情經(jīng)歷。但這種感情，既非愛情，也關(guān)愛情，既非仕途，也關(guān)仕途。作者用了“莊生夢蝶”這個典故。莊子原本借此表達(dá)齊物論，但這種人蝶之夢，卻能給人以生命存在形式的深長的啟迪和思考。詩人借此要表達(dá)的，是對理想執(zhí)著追求的驟然幻滅。李商隱仕途無成，妻子只陪伴他十三年，妻死時他僅三十八歲，從此便不再續(xù)娶，也算愛情無果，如此境遇，怎能不黯然神傷？“望帝春心托杜鵑”這個典故常被用來表達(dá)牽戀舊情故國的情感，也是一種執(zhí)著。望帝的自責(zé)是因失德失國，李商隱的自責(zé)是失計失算。春心是他一生沒能實現(xiàn)的理想。華年難思，春心難托，哀的瑟聲久久回蕩在詩人胸中，往事如夢，涌上心頭。“滄海”一句，表達(dá)的是月明之美和珠淚之悲的憂傷。詩人一方面感慨自己的境遇正是美與悲的結(jié)合，一方面又認(rèn)為人生原本如此。這是他對人生境況的深刻體悟。“藍(lán)田日暖”和“滄海月明”，“珠有淚”和“玉生煙”，比喻在不同情境中相同的命運和情感。詩人組合了多種意象，開拓了我們聯(lián)想和想象的空間。“此情”指的就是上述求而不得的癡迷之情。詩人一生沒有放棄過對理想的執(zhí)著和追求，但一生寄人籬下直至晚年，回憶起過去的追求無所怨悔。痛徹于心的，是“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婚姻和仕途的矛盾和沖突，追尋和失落的悲哀，是困擾李商隱一生的情結(jié)。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情，通過將傳統(tǒng)的典故翻出新意，使之達(dá)到的更虛涵更蘊(yùn)藉的效果。

三、對兩個譯文的分析

譯文一：許淵沖譯本

The Sad Zither

Why should the Zither sad have fifty strings?

Each string， each strain evokes but vanished springs.

Dim morning dream to be a butterfly;

Amorous heart poured out in cuckoo’s cry.

In moonlight pearls see tears in mermaid’s eyes;

With sunburned mirth let blue jade vaporize.

Such feeling cannot be recalled again;

It seemed long lost even when it was felt then.[4]

譯文二：John A. Turner譯本

Jeweled Zither

Vain are the jeweled zither’s fifty strings;

Each string， each stop， bears thought of vanished things.

The sage of his loved butterflies daydreaming:

The king that sighed his soul into a bird:

Tears that are pearls， in ocean moonlight streaming:

Jade mists the sun distils from Sapphire Sward:

Why need their memory to recall today?

A day was theirs， which is now passed away.[5]P338

許淵沖將“錦瑟”譯為“sad zither”，“sad”的使用明確了譯文傷感的基調(diào)。從表層意境看，詩人沒有直白地顯露自己的抑郁凄涼之情，而譯文直白地提供了哀傷的氛圍，沒有給讀者留出想象的空間。Turner譯出了古瑟的華美，然而“jeweled”一詞，使瑟染上了珠光寶氣，不符合瑟的古典氣息。Turner的譯文只出現(xiàn)瑟的描寫，實則隱藏了詩人感傷過去的情感，符合詩人的表達(dá)方法。不出現(xiàn)人物，實則借景抒情，錦瑟自然而然地勾起了詩人對過去的追憶。“年華”本指美好的韶華時光，譯成“springs”雖有差異，但有相通之處。Turner將“華年”僅譯為“vanished things”，詩人為了美好年華的逝去而沉痛不已的蒼涼感基本上沒有得到傳達(dá)。

頷聯(lián)包含了兩個典故。兩個譯者對典故的翻譯都沒有加注。加注的好處是能最大程度上保持原詩的文化內(nèi)涵，使譯語讀者能夠真正通過文學(xué)作品積累對中華文化的認(rèn)識。當(dāng)然不加注能使譯詩簡潔。許淵沖對兩個典故進(jìn)行了簡化處理，莊子典故中的迷茫情態(tài)與望帝典故中的悲傷氣氛在譯詩中流失不少。而Turner的譯文“The sage of his loved butterflies daydreaming”更多地保留了對典故的描述。如果不了解相關(guān)典故，原詩迷茫的情態(tài)在譯詩中就不會得到很好地表現(xiàn)，無法表現(xiàn)詩人借莊子夢蝶表現(xiàn)自己對于夢想無端破滅的迷茫情緒。Turner將含望帝啼鵑這個典故的詩譯為“The king that sighed his soul into a bird”，言簡意豐，沉痛之感與原詩相比不逞多讓。望帝啼鵑指蜀國君王杜宇國亡身死，魂化杜鵑，暮春啼苦。盡管如此，不了解中國文化背景知識的外國讀者理解起來還是有困難。

頸聯(lián)也是典故的迭加。許淵沖將鮫人譯作“mermaid”，即西方人熟知的人魚。兩種傳說有相似之處，“鮫人”與美人魚均為人頭魚尾的人魚，均為女性。將“鮫人”轉(zhuǎn)換成“美人魚”，目的語讀者易于從熟悉的傳說中發(fā)現(xiàn)詩人的真意，易于從第一象限意境進(jìn)入第二象限意境。將“滄海月明珠有淚”譯為美人魚月下泣淚，顆顆成珠。由于西方讀者比較熟悉美人魚的傳說，容易通過表面詞語了解作者的真意，在審美的過程中獲得美的感受。“藍(lán)田”，許淵沖處理成“emerald”， Turner意譯為“Sapphire Sward”。由于讀者缺少相關(guān)的背景知識，要通透地理解它還是比較困難的。若采取加注，對于保存原詩的意蘊(yùn)起了相當(dāng)大的作用，以免外國讀者對詩的理解方面會有很大的文化缺失。詩詞翻譯最主要的目的是在盡可能保持原作風(fēng)姿的基本上，把它們完整地介紹給譯語讀者。雖然不可能完全消除原作與譯作中存在的障礙，但還是要盡最大可能減少障礙，使譯語讀者對原作有個比較清晰、正確的認(rèn)識。

尾聯(lián)中，許淵沖將“可待成追憶”由肯定句譯成了否定句 “cannot be recalled again”， “可追憶”能延續(xù)作者對往事的追憶和讀者對詩中表達(dá)感情的想象，“不能(cannot)”是對詩中所有感想回憶的一個收尾，暗示對往事的追憶到此為止了。“當(dāng)時已惘然”譯成了“it was felt then”，“惘然”這個詞所包含的意蘊(yùn)，遠(yuǎn)遠(yuǎn)大于“感覺”這個詞在讀者心中引起的遐想。總體來講，明朗化的選詞減弱了原詩模糊朦朧的意境，使原文在譯語讀者心中激起的感情上的多重復(fù)義有所缺失。Turner將“此情可待成追憶”譯成了問句，詩人想表達(dá)自己一生沒有放棄對理想的理想追求，回憶起過去的追求也無所怨悔。對“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的翻譯，兩個譯本都沒有完整表達(dá)詩人要表達(dá)的朦朧意境。婚姻和仕途的沖突，追尋和失落的悲哀困擾了李商隱的一生，短短七個字蘊(yùn)含了他對人生、對過去的諸多感觸，如此復(fù)雜的情感的確是無法簡單譯出的。因而兩個譯本只譯出了詩人部分的情感，不夠全面。

四、結(jié)語

李商隱的《錦瑟》用四組典故把年華流逝、人生若夢的感傷，愛情波折、婚姻不幸的哀痛，生不逢時、理想破滅的哀楚，一并交織融合到充滿象征意味的畫卷中來。以上我們從審美的角度對兩篇譯文在再現(xiàn)古詩的意境美方面進(jìn)行分析批評。要真正展現(xiàn)意境美，最重要的莫過于對詩歌真正含義的理解，感悟其神韻。從兩篇譯文可以看出，用再現(xiàn)古詩意境美的原則來指導(dǎo)中國古典詩歌翻譯雖然很難，但若無法傳達(dá)與再現(xiàn)原詩的意境，也就無法準(zhǔn)確地再現(xiàn)中國古典詩歌含蓄朦朧的美。而譯文無法使西方讀者感興趣，翻譯也就失去了它應(yīng)有的價值。為把中華文化準(zhǔn)確地再現(xiàn)給西方讀者，我們應(yīng)知難而上，努力探索，最終解決這一難題。

[1] 顧正陽．古詩詞曲英譯美學(xué)研究[M]. 上海：上海大學(xué)出版社，2006．

[2] 《錦瑟》的英譯和賞析[EB/OL]．

http://blog.hjenglish.com/dearknows/articles/530104.html.

[3] 王美春，郭志明．詩美的永恒——同題古詩佳作比較談[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1．

[4] 許淵沖.漢英對照中國古詩精品三百首[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4．

[5] 許淵沖. 中詩英韻探勝[M]. 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7. [6] 楊福生．唐代律詩賞析[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

External, Emotional & Imagery Conditions——Comparison of Different English Versions of The Inlaid Harp

LIN Xiao-zhi

Poems are created in unique ways by emotion which stimulated poets. It is essential for the translators to represent the emotions and meanings of the originals. Sad Zither wins Li Shangyin famous reputation. Focusing on the ways in which the two translators treat the images and allusions used in Sad Zither，this paper mainly discusses how to maintain and represent the beauty of artistic conception as much as possible.

poetry translation; Li Shangyin; Sad Zither; beauty of artistic conception

H059

A

1008-7427（2012）02-0082-02

2011-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