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盡黃沙始得金——幫扶李子睿小朋友小記

■ 湖北省宜昌市幼兒園 張東玲 張艷霞

吹盡黃沙始得金
——幫扶李子睿小朋友小記

■ 湖北省宜昌市幼兒園 張東玲 張艷霞

一、未見其人，先聞其名

若在宜昌市幼兒園提起李子睿，上至園領導，下至門房保安都知道，那是一個出了名的調皮蛋：他會故意把尿撒到小朋友身上，然后沖著尖叫的同伴扮鬼臉；他會故意在背后推小朋友使他們摔跤，自己卻在旁邊哈哈大笑；他會在上課時故意唱歌、起立、在教室里亂跑，以吸引他人側目為樂；他曾把小朋友推到墻上，讓別人頭上撞出了一個大血泡；他曾踩在小椅子上試著從三樓陽臺的鐵欄桿往外翻，只是因為那很好玩……若僅僅是這樣，他也并非無法教育好，最重要的是他的家長不配合老師的教育，屢次與老師起沖突，更甚的是那次他的幾位家庭成員一起沖到幼兒園，指責美術老師打他們的孩子，而為此投訴到教育局，要求嚴懲打人兇手，從而影響到幼兒園的正常工作。我們市幼的老師都知道，受他們指責的那位老師是一位德藝雙馨的優秀教師，她在自己的本職工作和家庭教育方面都堪稱我們學習的楷模……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在2010年9月轉入了中一班，成為了我班的一位插班新生。

二、特別的愛，特別的他

在他初來的那段時間，通過我的細致觀察，發現他的表現和別的小朋友確實不一樣，其總體表現為：

其一：沒有規則意識和集體觀念。他想唱就唱，想跳就跳，不管是不是在上課；玩具他想搶就搶，想扔就扔，不管別的小朋友是不是同意；他喜歡揮舞著小椅子四處追逐小朋友取樂……

其二：沒有自我保護觀念。他總是最后一個從盥間出來，身上也總是濕漉漉的；他喜歡從高處往下跳，曾試圖踩著椅子翻越欄桿，嚇得老師們一身冷汗。

由于他的到來，那段時間班上打電話到我這兒投訴的家長明顯增多，班上孩子尤其是男生間的攻擊性行為也明顯呈上升趨勢。為了解決這種狀況，我們試著從家長方面尋求支持與合作，下面摘錄一些與李子睿家長交流的畫面：

畫面一：外公來了。在李子睿轉班到我班的第一天，我們針對他一天的表現與外公交流時，他外公說：“孩子每天在幼兒園的時間長，在家就那么幾個小時。孩子能干，那是幼兒園教得好；孩子調皮，那也是幼兒園的問題。”原來在老人的觀念中，教育完全是幼兒園的責任，與家庭沒有關系，看來此路不通。

畫面二：外婆來了。這天是外婆來接李子睿回家，他一見外婆馬上“嗖”地一下想沖出教室。我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把他交到了外婆手上。結果十分鐘后，外婆慌慌張張地上樓請我們幫忙找孩子，原來李子睿掙脫外婆的手，不知跑哪兒去了。后來,我們在二樓平臺找到了玩得滿頭大汗的李子睿，看著幾乎要哭出來的外婆，我們知道此路更不通。

畫面三：爸爸來了。在開學不久的一次家長開放活動中，他的爸爸來了。李子睿一如既往地四處亂跑，而爸爸只是微笑旁觀，無言制止。當李子睿用手從背后勒住另一位小朋友的脖子時，他的爸爸依舊是冷眼旁觀，一動不動，即使他就坐在離他們不到兩步遠的地方。當老師趕過去時已經來不及制止了，兩個孩子都摔到了地上。我把他們扶起來后，請李子睿給小朋友道歉，他爸爸馬上不高興了，并在會后與我交流時認為我是在給他施下馬威，讓他沒面子。我誠懇地向他指出，如果當時爸爸能夠稍微用語言或行動制止一下，便不會發生后來的摔跤事件，況且，是李子睿小朋友在背后用手勒住別人，因此摔下來時便是李子睿墊在下面。孩子的后腦勺一旦摔傷便非常嚴重，即使是出于對孩子安全的考慮，爸爸也應該及時拉開李子睿?？磥碓诤⒆拥慕逃砟钌?，子睿的爸爸尚有待與老師多交流。

那么在李子睿小朋友的家長中有沒有育兒理念與老師比較接近的呢？

通過家訪、頻繁的放學后交談，我們逐漸摸清了孩子在家的作息規律以及平時表現，并了解到他的媽媽對孩子的教育還是比較關注的。

周一至周五離園后去外公外婆家吃飯，一路上都是外婆背回家。從不與鄰居或附近的小孩玩耍。晚上回自己家睡覺。爸爸媽媽各自玩電腦游戲或上網，他在兩邊輪流玩，晚上十點半才上床，有時更晚。周末在外公外婆家玩，玩電腦游戲《植物大戰僵尸》。吃飯時一邊由外婆喂飯一邊繼續玩游戲。外公的話：“伢每天在幼兒園的時間那長，在家就那么兩個小時。伢能干，那就是幼兒園教得好；伢調皮，那也是幼兒園的問題。”外婆的話：“我們家的這個伢那是蠻乖蠻聰明的?！卑职值脑挘骸拔覀冃r候吃過的苦絕不再讓孩子吃，他（李子睿）的任務就是吃好、喝好、玩好?！笨吹竭@樣的一個結果時，我們更加確定孩子教育問題的癥結所在了，李子睿小朋友家長的育兒觀念亟待改進，那么，之前他的家長與老師的所謂沖突就是樸素的家長關愛心理（俗稱“護犢子”）與教師的教育理念之間的沖突。

三、因勢利導，對癥下藥

既然找到了癥結所在，那么便好對癥下藥。針對李子睿的情況，我采取了以下兩方面的措施。

其一：重點在于家長工作，首當其沖的就是針對家長的“護短”心理進行糾正。我決定以媽媽為突破口，與她多交流先進的教育理論及育兒觀念，讓她意識到落后育兒觀念對孩子的影響。李子睿的家長對于他欺負其他小朋友的行為是非常清楚的，只是他們不但不以為然，相反還沾沾自喜，甚至認為那是有個性，在他們看來只要自己孩子不吃虧就好。為了讓他的家長明白這種想法對李子睿的傷害，我決定在中班上學期的大家長會上提出“如何面對具有攻擊性的小朋友”這一議題，引發家長討論。

我們班歷來有開大家長會的習慣，時間通常都安排在家長下班后六點鐘左右，這時孩子們都已經離園了，家長和老師都能安安靜靜地坐下來，針對班級的近況和下階段的工作展開討論。在這次的家長會上我特意請來了附近小學一年級的班主任，請她向家長介紹小學生所應學習和保持的正確行為規范，如課堂上的表現、書寫上的要求以及伙伴之間的合作與相處、對老師的尊重與禮貌、對校園公物的愛惜與保護，等等，使家長們意識到幫孩子們養成正確的學習習慣和生活習慣的重要性。接下來，我有意識地提出了“如何面對班上具有攻擊性的小朋友”這一議題讓家長各抒己見。由于這一議題與班上每個幼兒都息息相關，家長們發言都非常踴躍。絕大部分家長主張老師對這樣的孩子給予批評，并讓自己的孩子遠離這樣的小朋友，更有幾位激動的家長主張以牙還牙。雖然每位家長的具體做法和想法不一致，但大家達成的共識是一致的，那就是：這樣的小朋友是不受人歡迎的，他們不愿意讓自己的孩子與這樣的孩子交往，甚至是想離得遠遠的。在隨后老師的發言中我說道：“對于具有攻擊性的小朋友，絕大多數人的態度是敬而遠之，而每個孩子身上都帶著家庭的烙印，一個被大家敬而遠之的人，他所代表的家庭教育和行為準則，在別人眼中必定是予以否定態度的，我們不能說他的家庭教育是完全失敗的，但最起碼也是需要好好調整的?！迸c會家長紛紛表示贊同。我觀察到李子睿小朋友的媽媽始終把頭低著，似乎若有所思。實際上我在家長會上提供了一個機會，讓她以被李子睿欺負過的小朋友家長的立場來看待自己兒子的行為，并感受到其他家長的憤怒與鄙視，進而反思自己的育兒觀，認清所謂的“霸道”與“有個性”，如果是以傷害別人為前提，那么也無非只是自私與不合群的代名詞而已。

這次家長會對李子睿媽媽的觸動是很大的。在隨后的交流中，我又慢慢以一位母親的身份與她溝通，將我在教育自己孩子過程中的一些經歷與她分享，并先后向她推薦了《好媽媽勝過好老師》、《放下孩子》（猶太人的家教制勝之道）《第56號教室的奇跡》等一系列講述先進育兒觀念和家庭教育的書籍。他媽媽告訴我，其實孩子在家也挨過不少打，可讓她困惑的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她對孩子也是無可奈何。我肯定了她對孩子所付出的努力，也理解她對孩子目前狀況的焦灼感，我幫她分析，造成這一問題的癥結在于家庭成員對待孩子的教育態度不一致：爺爺奶奶無原則的寵溺，爸爸的縱容和媽媽的嚴格要求之間發生了沖突，從而不能使家庭教育的力量合成一股繩，使孩子無所適從。接著，我又向她推薦了《顏氏家訓》這本書。這是一本凝聚了前人育兒智慧的一千多年前的小冊子。李子睿的這種情形正是《顏氏家訓》中提到過的：“……飲食運為，恣其所欲，宜誡翻獎，應呵反笑，至有識時，謂法當爾。驕慢已習，方復制之，捶撻致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成長，終為敗德。”

在接下來的教育中，我們誠懇地請求家長給予支持和配合，同時也盡力創造條件培養孩子的集體歸屬感與自尊心，多次請他作值日生，為小朋友們服務；媽媽也親手做好壽司，請他帶來與小朋友們分享......就這樣逐步取得了家長的支持與配合，這最艱難最重要的第一步走好了方才能進行第二步。

其二：針對李子睿小朋友進行專項教育，采取相應幫扶措施。我們班老師通過多次的討論與調整，最終確定了十二字方針，即：鼓勵是必要的，懲罰是必需的。這也是我們在工作中一直堅持的原則。對于孩子的錯誤行為決不能姑息，要敢于大膽開展工作，不能因為家長的袒護和溺愛，便放棄原則，這樣既危及其他幼兒安全，對其他幼兒不公平，又影響到李子睿小朋友自身的健康成長。于是在教室里便經常出現這樣的師生之間的交鋒：

他起床慢吞吞，當別的小朋友已經開展活動時，他還在床上磨蹭，結果有好幾次就沒有吃到他最喜歡的西瓜。當他生氣吵鬧時，我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堅決地告訴他：“只有和別的小朋友一樣遵守時間才能得到午點，否則是沒有人愿意等一個拖拖拉拉的小朋友的，這就好像開動的火車永遠不會停下來等遲到的旅客一樣?！毕襁@樣的情況持續幾次后他開始明白：老師并不是嚇唬他，老師是認真的。于是，他開始按時起床了，并由于有幾次速度較快，被老師請作值日生，幫小朋友們擺放水杯而特別開心……

針對他喜歡打人、搶玩具的現象，我與他約法三章。每次玩玩具之前都會單獨提醒他，如果出現搶玩具的情況，就沒收所有的玩具，并坐到老師跟前看著別人玩。當他第一次坐到我身邊時還不以為然；當他第二次坐到我身邊時就有些著急了；當他第三次坐到我身邊時他磨蹭了一會兒，終于開口認錯了，愿意向小朋友道歉，以求得到原諒。

漸漸地他開始明白在集體生活中是要遵守規則的，他深刻認識到在中一班只要做到“保護自己，不傷害別人”，便能享有充分的自由。在這層認知下，他開始對自己的行為有了約束，并嘗試著與他人友好相處，在學習時也能坐得住，開始靜下心來聽講，偶爾還能和老師互動了。在慶“六一”主題班會上，李子睿小朋友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節目，并且還擔任了小報幕員的工作，他為此頗感得意與自豪。雖然，他偶爾還是會有小狀況發生，但比起以前，他已經進步很多了。我們深知，教育從來就不是一件立竿見影的事情，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與耐心陪他一起慢慢成長。

四、讓人心疼，令人深思

在這一年的過程中，幫助李子睿一點一點地改掉身上的不足，無疑是艱難的；看著他一點一點地融入集體生活，我又無疑是欣慰的。但是從李子睿身上，我始終被一種巨大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深深地壓抑著。我苦思良久，才找到一個詞來形容那種情緒——心疼。

在“六一”的開放活動中，李子睿曾經推開爸爸擁抱的手，執意坐到小朋友的身邊，大聲地誦讀兒歌。那是一雙渴望融入集體的小手，那是一雙渴盼友誼與關愛的眼睛。李子睿小朋友的情形實際上是落后家庭教育觀念與現實生活發生沖突的典型案例。他在十八歲成年之前還有太長的一段路要走，而我們老師的護佑與陪伴也只能堅持到他大班畢業。如果他的其他家庭成員的教育觀念不能改進，育兒方法不能調整，那他勢必會在接下來的求學階段陸續碰到待人處事上的困擾以及團結合作上的困難。而這種困境恰恰是由家長以“愛”的名義所造成的。孩子何其無辜？人之初，性本善。早在明代王陽明就曾說過：“童蒙無先入之雜，以正導之而無不順受?！币虼俗プ≡缙诮逃狞S金時機，培養幼兒良好的生活習慣和學習習慣就成為我們教師與家長的首要任務。

我們預料不到二十年后的世界所需要的技能，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有價值的事情就是培養孩子們的人格特質，例如誠實、毅力、應變力、樂觀和同情心。千百年來人類的這些優秀特質始終會令人受益。九曲黃河萬里沙，在教育新理念層出不窮的今天，我們的孩子更需要家長的判斷力和執行力，在紛繁復雜的教育理論與教育方法叢林之中，尋找到最適合自己孩子的那條路。吹盡黃沙始得金，我希望在教師和家長的攜手努力下，讓我們的孩子都能享受“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感受友誼的溫暖與力量，從而得到真正快樂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