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占光
(安徽師范大學政法學院 中國哲學系,安徽 蕪湖 241000)
《老子》的戰爭觀
胡占光
(安徽師范大學政法學院 中國哲學系,安徽 蕪湖 241000)
《老子》是中國最古老的哲學典籍之一,它的哲學思想在歷史上有非常深遠的影響,主要以“道”為核心思想。《老子》并不是兵書,但在他的思想體系中有涉及到軍事方面的內容,主要闡述了他的戰爭觀點。《老子》的戰爭觀從現實出發,著眼于戰爭帶來的危害性,提倡“無為”,反對一切不正義的戰爭,但并非完全拋棄戰爭,戰爭是不得已而為之,正義的戰爭是有必要的,這種“不戰而戰”的思想對中國兵家有很大影響。文章對《老子》戰爭的起源、戰爭的策略、戰爭的后果三個方面進行了研究。
《老子》;老聃;戰爭;戰爭觀
《老子》的作者老子,又稱老聃、李耳,生于公元前571年,宋國老氏之族,宋國相邑人。宋國相邑即今安徽省渦陽縣閘北鎮鄭店村,《史記·老子列傳》中記載:“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即今天河南鹿邑縣太清宮一帶。此處有爭議,并非司馬遷原文,傳說老聃和孔子是同一時代的人。老子是我國古代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范文瀾在《中國通史簡編》中曾稱老子是“有極大智慧的古代哲學家”。
《老子》一書把“道”看作至高無上的,“道”是萬物的本源,萬物來源于道又復歸于道。以“道”解釋宇宙萬物的演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老子》第四十二章,以下只注章數),可以說《老子》包羅萬象,是一部古代的百科全書。《老子》對中華文化的影響正如任繼愈所說:“主要表現在哲學、宗教、政治與軍事三個大的流向,沒有老子中華文化就不成其為中華文化”。《老子》并非兵書,只是涉及到有關戰爭用兵的戰略,因此有人認為《老子》是一部兵書是牽強的。如唐代王真在《道德真經論兵要義書述》說:“五千之言,八十一章,未嘗有一章不屬意于兵也。”王夫之《守論》中認為,《老子》言兵之略,應為“言兵者師之”、“言兵者之祖”。魏源的《孫子集注序》認為,《老子》“其言兵之書乎”。老聃用天道推演到軍事來論述自己戰爭觀,以天道自然無為潛化到對戰爭的態度。本文淺談《老子》戰爭觀的三個方面。
老聃把戰爭的根源歸結于“爭”,“爭”通常用作動詞,金文字形,上為“爪”(手),下為“又”(手),中間表示某一物體,象兩人爭一樣東西。本義:爭奪。老聃認為戰爭的根源是人民之間為利益相互爭奪。“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不爭,天道自然,有利于萬物而不加害萬物”,人也應該效法天道利于他而不爭,老聃始終要求人們守道,站在利他的角度化解人們之間的紛爭,如果人人都能做到這一點,殘酷的戰爭就不會出現在我們身邊。“夫唯不爭,故無憂”,老聃認為上古社會“民至死不相往來”,所以“民心不亂”、“使民不爭”才能“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進而實現“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的小國寡民理想社會。然而這僅僅是老子的一廂情愿,老聃向往的人類早期的人少國小的社會,是沒有壓迫和剝削的社會,人們之間的關系一切都是順自然而為,依道而行。但是隨著社會的演變,私有制的出現,產生了壓迫和剝削這才出現了“爭”,不可以再用自然原則處理人們之間的關系了。“大道廢,有仁義”,自然原則被“仁義”代替來規范人們間關系。“仁”:人和二構成的,也就是人與人間的關系,這種關系是以血親之愛為基礎的,有了“仁”的社會就可以依據血親之愛為原則來處理一切,規定一切,但這又導致血親之間斗爭劇烈,同一血親間也矛盾重重,為此社會的統治者又付諸于“義”,用“義”這個合宜理性原則來規范與裁判人的行為。[1](P39,P40)“仁義”原則掩蓋了人們間的矛盾及利益分配不均的真實情況。可見私有制的出現使“爭”更加劇烈,然而私有制對生產力的解放促進社會發展,相比老子“小國寡民”理想社會是一種進步。《兵略訓》:“人有衣食之情,而物弗能足也。故群居雜處,分不均求不贍則爭,爭則強脅弱二勇侵怯”,明確把物質利益分配不均看成是戰爭的起源。而老聃一再要求人們“不貴難得之貨”、“不見可欲”走的是一條“心靈上自然無為”之路,而沒有明確提出物質生產來解決爭的思想。[2](P190)《老子》中對戰爭原因的探討是道的本性體現,以自然無為來化解“爭”。
老聃把“爭”看成是戰爭的原因,試圖探討“爭”背后的深層次原因,力求用道的本性去化解“爭”達到“使民不爭”,從而淡化戰爭。“天之道,不爭而善勝”,老聃不贊成戰爭,要求人們循道而行、無為不爭的處理彼此間的紛爭,這樣才是真正的長久真正的勝利。但是老聃提倡的“不爭”是有限度的,他認為“不爭”就是不妄作,不通過極端的手段去解決問題,按自然規律行事,保持“自然無為”的狀態。這帶著強烈的反對“暴力”的意味,這種態度決定了老子對待戰爭是提倡一種非暴力的方式。對于具體的戰爭可分為正義和非正義的。當外敵入侵時,人們不可能做到“不爭”反而會通過正義的戰爭來捍衛自己的國家。雖然老子對戰爭持有謹慎態度,反對用暴力手段去解決問題,但是他并不是反對一切戰爭,對于正義的戰爭,對于那些不得不打的戰爭還是有必要付諸于暴力手段的。“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正義的戰爭要點到為止,達到預期目的即可。這種“不戰而戰”的思想影響了老聃對戰爭策略決定。
在老聃生活的年代(春秋時期)物質生產水平并不發達,處于冷兵器時代,戰爭主要還是通過直接的方式完成,制約著這種直接方式的因素很多,不僅包括天氣情況、地理環境、人員團結這些客觀的外部因素,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主觀內在因素。老聃基于對戰爭的敵我雙方的判斷提出“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三十三章),根據客觀的實際情況,認真地分析出彼此的優勢和劣勢,更偏重于從心理上戰勝對方,這正是老聃的辯證思維的體現之處。他首先強調認識自我的重要性,不能一味貶低對方而感覺自我高明,在戰爭中人們往往會用自己優勢的一面去比對方劣勢的一面,就會造成驕傲輕敵,兵家常言“驕兵必敗”,所以老聃早就告誡我們用兵之道貴在從心理上強大來克服一切違道的思想、情緒和行為。“禍莫大于輕敵,輕敵幾喪吾寶”(六十九章),戰勝自我,戰勝自大和盲目自信,戰勝彷徨自卑和固執褊狹,找準自己在戰爭中的位置,做符合自然規律的事才能保住“吾寶”。“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孫子-謀及篇),孫子根據知彼知此的情況對于戰爭的勝負做出了明確的判斷,這正是老聃軍事思想的延續,可見老聃的辯證思想對以后的兵家影響深遠。
老聃貴“柔”。老聃看到春秋戰國歷史的巨變,當時的地主階級正在興起,奴隸制度正在崩潰,強弱角色的轉換和歷史車輪的前進,這都是逃離不了冥冥中的“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七十三章),所以他把“守雌貴柔”看作是“循道”的方式。從天道推演至軍事戰爭也是一樣“知其雄,守其雌”。對于一場戰爭老聃強調以靜制動,特別是作為弱者,要戰勝并取代強者,就不能與其死打硬拼,而要采取以進為退、以弱勝強、不戰而勝的策略原則。
《老子》中關于“柔”、“弱”大致有兩層次的含義:其一是幼小新生的有生命力的事物,“含德之厚比于赤子,骨弱筋柔而握固”(五十五章)、“專氣致柔,能嬰兒否?”(二十一章)、“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二十八章)新生的嬰兒雖然骨弱筋柔,但他手握東西卻是很緊的,這是個有前途有生命力的純樸之體。“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七十六章)柔弱的事物是有強大生命力的,雖然處于柔弱被動的地位,但是它符合道的本性,最終會戰勝剛強的事物。其二是靈活、隨機應變。老聃以水為例,“弱者道之用”,而“天下莫柔弱于水”(七十八章),水是至柔的,它是“無有”,善于避高就低“居善地”,靈活不居于僵硬,“事善能,動善時”。可它又是最強大的,小者滴水穿石,大者匯聚江海撼山淹谷,不可阻擋。
“柔弱勝剛強”也就是新的有生命力的事物戰勝腐朽的舊事物這一辯證規律,毛澤東的“新生事物一定戰勝舊事物”的思想與老聃的思想切合。老聃明白柔弱與剛強的辯證關系,自愿的處于弱位保持柔性,因為他深知“物壯則老”的道理。“將欲弱之,必固強之”(三十六章),面對著戰爭雙方的力量不平等,強弱是個相對的問題,老聃認為弱者要戰勝強者需要走兩條路線:一是采取間接方式使強者失強,“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三十六章),對此有兩種說法,其一是說老聃在政治上玩弄陰謀權術,其二說是老聃借助于自然揭示“物極必反”的規律。這些都是通過間接方式取得勝利。[3](P132,P133)二是弱者必須“以退為進”、“后發制人”。“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六十九章)、“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六十八章),在戰爭中老聃不贊成無謂的冒險與盲動,暫時的退讓后發制人,把進與退有機的結合起來,善于作戰的人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一種積極的防御方針,體現出老聃“自然無為”、“全勝”的戰爭思想。在戰爭時期的毛澤東也說過:“都是雙方強弱不同;弱者先讓一步,后發制人,因而戰勝的”,毛澤東和老聃的以退為進,以弱勝強都是一種的獨特的軍事理念。[4](p188)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老聃認為一國之君必須處理好兩件事情:治國和用兵。治國是針對國家內部統治而言需要“正”,用兵是對外抗擊外來侵入需用“奇”,正與奇又相反于無事中來達到取天下的目的,看見老聃以“正”為主導,以“奇”為輔助。孫子和老子一樣論正奇,孫子不以治國服從用兵,正與奇都是用兵之法,而孫子重“奇”認為“奇”出制勝:“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5](P157)(《孫子兵法》)孫子與老聃論正奇只是側重點不同而已,但兩者都看出了正奇間的辯證關系。“其無正,正復為奇”,老聃依據“物極必反”的原則看到正和奇是變化的、相對而言的,正可轉化為奇,奇也可轉化為正。[3](P132)在具體的戰爭中老聃講的“以奇用兵”就是要靈活機動,出奇制勝,襲其不備。只有這樣,才能在戰爭中爭取主動,獲得勝利。在正常的情況下為正者,在特殊的情況下則為奇者。戰爭情況瞬息萬變,如果墨守成規,按部就班,很難取得勝利;因此要善出奇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取得意想不到的勝利。總之,無論是正與奇作用在治國或者用兵上,這都是老聃“無為而無不為”的思想的體現。
《翠微先生北征錄》斷言:黃老氏好生也,有好生惡殺之德。戰爭是暴力的,不可避免地會發生流血犧牲,老聃“好生”重視生命,正是基于戰爭所帶來這樣的后果,所以他認為兵器是不祥之物、戰爭是不道德的。“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三十一章)戰爭是大規模的殺人行為,兵器是用來殘害人的工具,這些都不是君子所為,君子應以萬生為己任,避免戰爭的發生。“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后,必有兇年。”(三十章)戰爭對于人們是一種災難,它不能解決國家的穩定問題,反而發動戰爭的人一定會“其事好還”。老聃著眼于戰爭的危害性,反對戰爭,并不是反對一切戰爭。“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同上)對于那些正義的不得已而為之的戰爭是有必要的,但目的要正,且用兵只要達到預期的目的即可。一旦戰爭發生,應該以什么樣的態度去面對呢?“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十三一章)為了更廣大人民的生存和更長久的和平,不得已而從事戰爭,即使取得了勝利也是用敵我雙方的生命換來的,所以勝利者同樣應有一種同情和悲憫之心。“殺人之眾,一悲哀涕之,戰勝以喪禮處之。”(同上)老聃要求對戰死者都以悲傷之情憑吊,以喪禮祭奠他們,反映出他的人道主義情懷。老聃積極地反對戰爭,又對逼不得已而發生的戰爭報以仁愛之心,這正是因為他看到戰爭帶來的血淋淋的后果。天道尚且珍愛萬物,人道亦然!
《老子》一書中僅僅幾章涉及到軍事方面的內容,從中可以看出老聃對戰爭的理解:對于戰爭的起源的探索可以說已經觸及到戰爭的本質,對于戰爭策略的概括已經達到了很高的程度,對以后的兵家包括毛澤東的軍事思想都有一定的影響,對于戰爭的后果的看法體現出了人道主義的原則。老子的戰爭觀反映了中國人民自古以來就是熱愛和平、反對戰爭的,中國人民具有寬廣的人道主義情懷。
[1]孫以楷.老子解讀[M].合肥:黃山書社,2007.
[2]高秀昌.哲人的智慧 -《老子》與中國文化[M].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5.
[3]趙國華.中國兵學史[M].神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
[4]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
[5]趙嘉朱.孫子研究文獻備要(1949.1-1992.1)[M].北京:新華出版社,1992.
TheWar View in Lao Zi
Hu Zhan-guang
(Anhui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0)
Lao Zi is one of the most ancient philosophy books in China,its philosophical ideology had very profound effect in history,main expounded “way”as the core ideas.Lao Zi is not a book on war,but in his thought system it involved in military content,mainly elaborated hiswar view.Lao Zi's war view from reality,focus on the dangers ofwar brings,advocate a “doing nothing”against all not justwar,butnot completely abandoned war,war is a necessity,justwar is necessary,this “don't fight to fight”the thought of China has very big effect.This article studied Lao Zi from three aspects:the origin of the war,the tactics of the war and the consequence ofwar.
Lao zi;Lao Dan;war;war view
B223.1
A
1673-2014(2012)03-0005-04
2012—05—08
胡占光(1987— ),男,安徽阜陽人,在讀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哲學研究。
(責任編輯 衛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