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萬元”的美麗謊言

□ 本刊記者 熊 帥

“月入萬元”的美麗謊言

□ 本刊記者 熊 帥

一位選手在2011海峽兩岸美發美容技能交流賽上為男模特做美發剪吹造型。

在電影《時尚女魔頭》中，女主角海瑟薇演繹了一個身材走形、丑陋土氣的鄉下女孩安妮。通過在頂級時尚雜志工作的一番經歷，安妮一步步蛻變成行走于世界各大時裝周的都市“白骨精”。這個故事曾一度激勵了眾多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追夢的年輕人。

年輕人對電影渲染出的自由、創意、時尚生活倍感興趣，充滿向往。日益高企的工資也讓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時尚行業。一時間，與之相關的服裝設計、化妝、美發、美容等專業，高調地走入人們視野；各種打著“時尚”、“美容”、“高薪就業”等口號的職業培訓學校，在全國各處落地開花，成燎原之勢。

這些保證“高薪就業”的培訓學校是怎樣培養人才的？從業人員的真實就業前景到底如何？培訓學校提供的服務是否物有所值，最終被市場認可？帶著疑問，《民生周刊》記者近日在北京針對美容美發職業培訓現狀展開了調查。

招生亂象，證書資格造假

“保證3個月，你就能上崗就業，月薪不低于4000元。”在北京西二環的一個高級寫字樓里，記者以報名者的身份敲開了北京某知名美容美發培訓學校的大門。在培訓學校的廣告宣傳欄上，赫然打出了上述標語。

從這所學校的招生簡章上能夠得知，該校不僅教授美容美發的技巧，化妝、美甲、色彩搭配、服裝設計等其它服務行業技能也都有課程安排。每一專業各分初級、中級、高級三個檔次，總體門類復雜，價格不一。

例如，僅美發專業就分為男剪班、女剪班、燙染班、吹風造型班等7個課程，學費在600元到1萬元之間。一位張姓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造成價格高低不同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培訓老師的手藝和知名度存在差異。另外，考慮到學習時間的長短，學費也會相應地改變，但并不是時間越短，學費就越低。

當被問及“毫無經驗基礎，是否可以直接進入高級精英班進行學習”時，工作人員表示沒有問題，并向記者出示了一些學員已經取得蓋有鋼印的資格認證書。

“能保證百分百畢業嗎？”對此，這位張姓工作人員直言不諱地表示，只要交了錢，就可以保證最后拿到該培訓學校的初、中、高不同等級的資格證書或畢業證書，而且會被推薦到北京的各大發廊、美容院、形象設計公司工作。

然而長久以來，我國對美容美發資格的認證，并不像會計師、律師等職業一樣，具有足夠的行業認同感。

在這個學校學習的學員魏某告訴記者，每年北京美容美發協會都會舉行多次美容美發、化妝美甲大賽，根據等級或者規模的不同，報名費從幾百元至上千元不等。參加此類大賽可以直接晉級參加美容美發資格考試，只要動手能力不是太差，一般組委會都會頒發創意獎或者優勝獎。獲獎者中，有的可以直接晉級高級美容美發師，最后獲得組委會頒發的有當地勞動局蓋章的等級證書。

“資格證書都是忽悠人的，沒什么實際作用。”魏某表示，去美發院工作，大家都不看這個，因為都知道很多資格認證書是花錢買來的，并不能代表一個發型師的真正水平。而等級上的差別，也是可以用錢解決的。

證書的混亂，使得培訓的內容也變得沒有規章，沒有質量保證。比如，初級內容的培訓課程，一些培訓學校需要三個月的時間，而在另一些學校，一個月就能保證順利畢業。學校全年招生，學生任何時候都可以上課，技能保證都能學會。

當記者問及課程內容是否重復時，工作人員一口保證每天的課程都是新的內容，不存在基礎和提高的區別。

“學了三個月，翻來倒去都是一些重復的內容。”今年2月才來北京學習美容美發的四川小伙子趙平卻如是說。

高薪前景，天上掉餡餅？

據2011年北京美容美發協會發布的一份數據顯示，近5年來，我國美容美發的營業收入均高于GDP的增長速度。目前北京專營美容美發、化妝美甲行業的企業和個體戶超過了2萬家，從業人員數量每年大概在18萬-20萬之間。尤其是，老百姓開始普遍接受醫學美容，使得原本單一的美容美發行業發展成與醫學健康相關的產業，每年的產值迅速飆升至百億元以上。

門檻低，成本小，見利快，利潤大，一直是很多年輕人愿意走進這個行業的原因。記者在北京沙宣美容美發培訓學校看到，絕大部分學員的年紀在15歲-30歲之間。據學校負責招生的李小姐介紹，美容美發不限制學歷和基礎，三個月時間就足夠一個學員掌握基本的技能，并能很快上崗就業或者開店創業。

同時，美容美發行業的價格，一直處于暴利、無序的競爭狀態。市面上，一個簡單的剪發，最低可要價5元，最高則可達1000元以上。成本不過50元的藥水或者染發劑，一般的美發店可以出售到百元以上，更不用說一個小小的針灸或其它的美容服務價格。這些帶有醫學美容性質的服務，一個療程下來，往往花銷在千元以上。所以，很多初高中、中專學歷的年輕人，把美發師、美容師培訓當做輕松實現高薪職業夢想的平臺。

“但說句良心話，我們培養的學員，大部分都是正常工資，高薪的少。”在沙宣美容美發培訓學校，一位不愿具名的老師告訴記者，這個行業的薪酬待遇其實并不如外界想像的美好。

即使在沙宣、審美這種名氣遠播的全國美容美發連鎖店，基層員工每天的工作時間均超過12小時。這些員工主要負責顧客的洗發、染發、吹燙等體力工作，平均每周休息一天，一個月的工資不超過2500元。

今年剛滿20歲的東北女孩李麗，兩年來換了20份工作，只為找到一個待遇令人滿意的美容美發工作。她告訴記者，與兩年前相比，自己現在的工資只不過從1500元升到了2300元而已。

李麗透露，店里的發型師、美容師和技師們，工資主要由兩部分構成，一是勞動工資，二是銷售提成。如果只是老實干活，工資并不高，關鍵還要靠銷售提成。比如李麗現在所做的美容師，十幾分鐘洗一個頭發，所得提成才5元錢；而發型師一個580元的造型或者燙發，除去藥水、材料和公司利潤，發型師可以提成200-300元不等。

今年，李麗所在的美容美發設計工作室，還明文規定只有中層、高層的發型師、美容師或者造型師可以向顧客推銷會員卡。一張會員卡的最小金額在1000元，提成可達30%以上。如此一來，可見高額的“美麗利潤”只掌握在少數人手里。

左圖：2011年8月12日，在安徽亳州舉行的新娘化妝技能賽中，化妝師正在為模特們化妝。

追逐利益，服務觀念仍淡薄

“多種原因決定了一個美容師、美發師工資的高低，其中最主要的還是市場消費主體的肯定和支持。”李麗表示，在決定一個服務從業人員薪水高低的眾多因素中，很多培訓機構起到的只是機械、淺顯地教授技能而已，服務顧客的教育理念則大多流于形式。

最初，李麗在北京一家美容美發設計店一邊學習一邊實踐，工作了半年時間。據她回憶，她所在的美容院雖然號稱“全國連鎖”、“行內第一”，但是她在工作的半年時間內，每天除了基本的技能學習、觀摩實踐之外，老師們講的最多的是如何鍛煉“嘴皮子”，如何成功地向消費者推銷美容卡、化妝品、會員卡。

“所謂服務教育，目的只是為推銷產品。”李麗說，像用理療石暖腎、磁療儀祛斑的項目她都學過。學習過程中，老師只是操作一遍，告知她如何開啟、使用儀器，并沒有系統的培訓，李麗就直接面對顧客了。

隨后的半年時間里，李麗自我感覺技術層面沒有得到多大提升，消費者對服務也日漸不認同，各種投訴、糾紛接連不斷，“升職”、“加薪”成為了遙不可及的夢想，按李麗的說法，“當時的感覺是難有出頭之日！”

之后，李麗花了大價錢，報名參加了一家專業的美容美發學校，但情況也沒有多大改善。她發現，這些學校授課的重點集中在染發、剪發等技巧上，針對服務業者的品德、操守等課程幾乎沒有。一些老師甚至專門開課教授學員如何行銷，推崇對消費者“如何發現不了問題，就制造問題”。

李麗的經歷和感受并非個例。近些年，在全國各地都陸續爆出過美容美發行業的種種黑幕。“無證經營”、產品“以次充好”、店主自由定價等問題，早已引發社會各界對“高價美麗”服務行業發展現狀的擔憂。

據了解，美容美發行業是國家較早頒布職業資格標準的行業之一。根據《勞動法》的相關規定，美容師屬于職業準入控制工種，必須經過培訓并取得職業資格證書后，方可就業上崗。但是長久以來，行業監管和處罰方面的細則并沒有被有效執行，行業正確的服務理念僅依靠少數從業者的道德堅守，形成不了強大的凝聚力，直接影響了美容美發行業的健康發展。

下圖：2012年3月23日，一名美容師在中國（濟南）國際美容美發化妝用品博覽會上為參觀者美容。

□ 編輯 郭 鐵 □ 美編 王 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