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加法的圍巾特別長

岑桑

※ 織圍巾才是正經事 ※

高一那年，陶小雨在百度上開了個“聽不懂吧”。初中的時候學習也不算差。但是到了高中，上課卻聽不懂了。陶小雨在自己的小貼吧里，發一張一張的牢騷帖，抱怨高中學習的各種無奈。而在她成堆的牢騷帖里，有一個永恒的主角，就是潘加法。

說起潘加法，可是個比較奇怪的男生。他是陶小雨的同桌，又瘦又高，一雙大到不真實的眼睛，會讓人聯想到某種非人生物。陶小雨常懷疑潘加法是從潘多拉星球來的，完全不懂地球人怎么上課。開學第一天，他就帶了兩團粗毛線來，借著最后一排的有利地形，悄悄織圍巾。

男生的笨手怎么會織圍巾呢？可他不但會織，手法還相當純熟。不用眼睛盯著，也可以織得飛快。兩天就能織完一整條。只是陶小雨一點兒也不欣賞他的高超技術。因為她被他藏在書桌下的小動作攪得根本無法集中精神聽課。

某堂物理課后，什么也沒聽懂的陶小雨說：“潘加法，你不用聽課的嗎？”

潘加法滑稽地挑了挑眉毛說：“當然要聽了，不過呢……織圍巾才是正經事。”

陶小雨頓覺所有的語言都無力了。

晚上，她在“聽不懂吧”發帖說：“神啊，給我明示吧。我做錯了什么，你要派給我個人工智能毛衣機做同桌！”

※ 我和圍巾有仇 ※

期中考試很快就來了，陶小雨的成績慘不忍睹，數理化全面跌破70分。陶小雨懊惱極了。當然，還有一件更令她氣到牙癢癢的事，就是那個天天上課織圍巾的潘加法，竟然考進前十名。

午休時間，潘加法拿著漂亮的成績單，揚揚自得地和陶小雨對比說：“這說明什么？說明織圍巾靈活手指，開發智力，以后你也來和我一起織吧。”

陶小雨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放學后，陶小雨背著包往家走，陽光斜斜地照在路上，反射著亮晶晶的光。經過一家格子鋪的時候，她看見櫥窗里擺著一卷一卷的毛線圍巾，五彩繽紛的顏色堆在一起，像塞滿了一格子的彩虹。陶小雨暗暗想，潘加法這個家伙費不費勁啊。都什么年代了，還要自己織圍巾。買一條不行嗎？

店主走出來問：“同學，天冷了，要不要買條圍巾戴啊？”

陶小雨憤憤地說：“不買，我和圍巾有仇！”

※ 獨家聽課秘籍 ※

那天晚上，陶小雨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啃書本。只是當她打開頭疼的代數書，一張紙箋掉了出來，上面是潘加法張牙舞爪的筆跡——笨瓜，影響你成績的可不是我的毛衣針，而是你還不適應高中自由的學習方式。好好啃書吧！

陶小雨發現，代數書上不但標出了這一天的學習要點，還在關鍵問題上作了詳盡的注解。她連忙又打開物理和化學書，上面也做了同樣的筆記。她坐在桌邊，認認真真地“啃”了一遍，這一天不懂的內容好像豁然開朗了。

第二天一到學校，陶小雨就看見了座位上的潘加法。她走過去，氣哼哼地說：“誰讓你在我書上亂寫亂畫的？”

潘加法愣了一下說：“哈，是來謝謝我的吧。”

陶小雨嘻嘻地笑了，說：“是啊，謝謝你。我為什么總騙不到你？”

潘加法又開始老王賣瓜了。他搞笑地挑著眉毛說：“因為我夠聰明唄。”

之后那段時間，陶小雨不再怕潘加法織圍巾了，因為她有了潘加法的獨家聽課秘籍，老師上課如天書般的“神語”被成功破解了。

不久，班里出了小新聞。潘加法被班主任當堂捉住上課織圍巾。那天班主任把潘加法叫到走廊里訓話。聲音不大不小的，全班都能聽到。

陶小雨隔著窗子悄悄看挨批的潘加法，他的頭深深地低著，嘴角卻彎著倔強的弧線。班主任足足教育了半個小時，才用手敲著潘加法的頭說：“你啊，好好想想。我說你是為了你好。回去吧。”

可潘加法卻仍然站著一動不動。班主任問他：“還有什么事？”

潘加法抿了抿嘴說：“老班……我能把毛線拿回來嗎？”

“不能！”

“那……你還我錢也行。”

班主任憤怒了，大喊了一聲：“潘加法，別以為成績好就可以目中無人！”

※ 賣圍巾的小男孩 ※

漫長寒假，班里QQ群每天熱鬧地叫個不停。只有潘加法的頭像，永遠是灰白色。陶小雨給他留了許多次言也沒有回話。于是她按著班級通訊錄上的地址找去了潘加法的家。那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區。潘加法家的院門，緊閉著。陶小雨敲了半天的門，也沒有人回應。陶小雨只好掃興地離開了。

再開學，已是三月。潘加法依然沒來。聽同學說，他竟然休學了。陶小雨難過極了，沒想到潘加法就這樣不告而別。

那天放學，陶小雨路過街角的格子鋪，發現那只塞滿圍巾的格子，變成了各式各樣的香薰燈。店主正坐在門前，曬太陽。

陶小雨問：“這個格子里的圍巾呢？”

“租格子的那個男孩好像攢夠了錢，陪媽媽去北京看病了，所以不賣了。”

租格子的男孩！

陶小雨忙問：“那個男孩長什么樣？”

“高高瘦瘦的，叫潘加法，租我的格子都租了三年了。他只有媽媽，還患了肺病，挺可憐的。要不然我也不會給他最低的價格租最好的位置啊。”

陶小雨愣愣地聽著，恍然明白了潘加法為什么會那樣固執。她問：“那些圍巾現在還有賣嗎？”

“都不租了哪還有？再說，現在天都暖和了，誰還買圍巾啊？”

陶小雨低低地說：“我。”

※ Ill be back ※

有關潘加法的消息，是隨著一場急雨來的。悶熱的夏日，透出久違的清涼。那天陶小雨收到一只從北京寄來的郵包。里面是條手工編織的長長的圍巾，顏色是她最喜歡的黑加白。她輕輕展開，發現黑白相間的花紋竟是一條條的數學公式、物理公式、化學公式……

圍巾里還夾著一張白色的紙箋，是潘加法工整的字跡——小雨，幫我個忙，和老班說句對不起。我不該故意激怒他，讓他放棄我。陪媽媽看病的日子，我才發現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光有多快樂。青春是驕傲的，但不該是孤獨的，對吧？Trust me，Ill be back！

那天班主任一進教室，陶小雨就把紙箋遞給他說：“對不起。”

班主任默默地握著，眼角微微濕潤了。他說：“對，潘加法一定會回來的。因為我們都還少一句‘對不起沒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