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煒
我的朋友要出國小住,把它的一只13歲的老貓寄養在我家里。我從來沒養過寵物,學著伺候這只老貓,給它端屎端尿,喂它吃飯。一開始,老貓早上起來吃貓糧,晚上吃一個罐頭,飲食規律,有節制。后來我給它買了妙鮮包,它喜歡上這個東西,早上也不吃貓糧。
完全是出于我的好奇,我又開始給它喂雞翅,我吃什么就給它吃什么,這樣做的結果是,每到吃飯的時候,老貓就在桌子邊等著,它吃五花肉、啃脆骨、吃燉肉,把什么妙鮮包和罐頭都拋在了腦后。
朋友們建議,不要給貓吃這些東西,人吃的食物中鹽分太多,老貓吃了掉毛,還可能腎衰竭,另外一些朋友建議,老貓那么大歲數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他們的一致意見是,老貓是主人,我是仆人,所以要伺候好它?,F在,我在廚房做飯,老貓就在廚房門口看著,好像在等它的盛宴。有時候它還會溜達到廚房里,檢查一下我買了什么菜,夜深人靜的時候,它也在廚房巡視,兩只眼睛閃著光,我疑心它有朝一日會變成老虎,開始吃生肉。
當然,很多時候,老貓可能以為自己是“獅身人面像”,它臥在地上,擺出“獅身人面像”的造型,久久不動。它也會跳上床,趴在身邊,尋求我的撫摸,它吃了睡,睡了吃,剩下的時間就發呆。有時候,我和它對視,很想知道它在想什么。這樣的時候,我就快成為一個哲學家了。法國哲學家德里達曾經思考過:我們怎么看待動物?我們為什么要和動物保持親密?德里達寫過一篇文章,叫“我養什么我就是什么”,詳細記述了它的貓。
去年,我收到一本書,名叫《阿弗小傳》,作者伍爾芙,阿弗是英國女詩人勃朗寧夫人的愛犬,傳主和作者都名頭響亮。英國作家向來喜歡大自然,喜歡動物,這本小書我當時隨便翻翻就放下了。我小時候被狗咬過,所以一直不喜歡狗。據說,養貓的人和養狗的人,已經被簡化為“貓人”和“狗人”,兩種人的性情本來就有很大差異,狗總要出去遛彎,貓喜歡呆在家里,狗人或許外向,貓人或許內向。等我養了貓之后,我找到了一本書,多麗絲·萊辛的《特別的貓》,這一回看得津津有味。
《紐約時報》前些天有個報道,說以往,動物在大學里都是屬于科學研究范疇的,小白鼠呆在心理學實驗室,牛是獸醫系的,猴子是神經系統研究用的,現在,人文學科也開始研究動物了,哈佛大學開了門選修課叫“人,動物,機器人”,達特茅斯大學有一門課程叫“西方文學中的女人和動物”,紐約大學有一門課程叫“人與動物之間”。類似的課程越來越多,藝術、宗教、社會學、文學及電影領域,都開始關注人與動物的“交互性話題”。美國大學中關于動物與社會研究的課程約有100門。一位哲學教授,有一本專著將在今年春天面市,書的名字叫“Thinking Animals: Why Animal Studies Now?”,據說其主要論述的,人與寵物相處,才明白我們是一群物種中的一種,我們都面臨大自然的威力。有學者說,絕大多數時候,動物死了,人吃動物,兩者之間才形成交會,但人與寵物關系也是一種重要的研究領域。
我看過基思·托馬斯的《人類與自然世界》一書,在都鐸王朝和斯圖亞特時代的英格蘭,人們認為世界是為了人類而被創造出來的,其他物種都要從屬于人類的愿望和需要。上帝造了牛、馬為我們干活,造了狗為表達深厚的感情,造了雞為表現“對半封閉狀態的滿足”。這種以人類為中心的觀點更有助于對自然的征服。
多麗絲·萊辛說,在過了某個特定的年齡之后,我們生活中已不會再遇到任何新的人、新的動物、新的夢境、新的面孔或是新的事件。一切全都曾在過去發生過,一切全都是過往的回音與循環往復。她說,為了一只可愛的小貓,我們可能會有難以言喻的哀傷,以淚洗面,清冷孤寂。在我養貓之前,我大概不會這樣想?,F在,我很慶幸自己養了一只貓,當然,為了避免投入太多的感情,我也希望貓主人早點兒回來,我把它老人家送走,它太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