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琛

每逢情人節,上海有一條500米的馬路就特別引人注目。
它就是甜愛路,因為路名寓意“甜蜜的愛情”,吸引了眾多情侶前來留言、涂鴉,各種各樣的圖案表達著情侶之間的那種無拘無束。的確,愛情涂鴉給一座城市增加了浪漫的情調。然而,激增的數量與參差不齊的質量也給城市市容帶來了一定影響。
于是,在近日一場關于“愛情涂鴉堵與疏”的爭論引起了人們的熱議。
有評論認為,決定城市發展的最重要因素,是不同文化的互相融通,不同價值觀的互相寬容,各種社會關系和諧共贏。海納百川,才成其為上海。包容不僅是衡量一個城市協調能力的重要方面,也是城市管理者是否以民為本行政的重要標尺,同時也是城市歷史文化和現代文明的重要檢驗標準。
或許,現在到了考驗城市管理者能力的時候了,能否完美地將普通民眾愛的誓言和符號轉為風景,而不是“垃圾”。
或專辟“愛情涂鴉墻”
甜愛路南起四川北路,比鄰山陰路,雖然只有500多米長,但小路風姿綽約。
2008年,四川北路街道把甜愛路一側圍墻打造成印有古今經典愛情詩句的“情人墻”,并在路的一頭設置了郵筒,甚至配備了“愛情專用郵戳”。他們并不曾想到,這些舉措在讓甜愛路人氣驟增的同時,也帶來了相應的麻煩——“情人墻”上的詩句旁,隨處可見修正液甚至石刻留下的文字;郵筒坐落的大理石板上,專門設計的心形圖案周圍滿是涂畫。
曾參與過此項工作,現任上海虹口區文化局局長的陸健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表示,當年此舉主要是為了讓來此“劈情操”的情侶們體味一下書寫信函的情意,“2008年,四川北路街道在發掘文化底蘊的時候,覺得甜愛路是一條歷史悠久的馬路,是許多年輕人談戀愛向往的地方。當時街道聯合郵局在路南端打造了愛情郵筒區,方便了情侶間的書信傳情。我們想把它做成城市建筑中的一個小品,也是一個文化標志。”
不過現在,這里已成了涂鴉重災區。郵筒坐落的大理石板上,遍布了白色修正液留下的愛的表白。在一棟老建筑的外墻上,記者看見了多處反復擦洗的痕跡,就像給紅磚貼上了創可貼。
“我們整個城市的外立面長期以來不斷受到小廣告的侵擾并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壞。甜愛路的涂鴉又不是統一規劃,全是市民的自由表達。加之路又短,墻的面積也不大,用不了幾個月就能涂滿整個墻面。其中,難免會出現一些不規范,甚至侵害個人隱私或破壞市容環境的字句。”陸健說。
據了解,負責管理的四川北路街道每年都要三四次花費數萬元,與涂鴉作斗爭,但收效甚微。為此,虹口區新聞辦官方微博“上海虹口”第一時間發起網上投票:“甜愛路‘甜蜜涂鴉大家怎么看呢?”結果,兩個選項“涂鴉也是風景”和“干凈令人舒心”贏得的票數不分伯仲。更令人欣慰的是,不少網友在評論欄各抒己見,為甜愛路建言。有人建議,在甜愛路專辟一塊涂鴉墻,加以管理和引導,或許也能為快速發展的城市,留下些許記憶。
事實上,甜愛路屬于山陰路歷史風貌保護區范圍。歷史街區的特性,使得甜愛路的涂鴉問題與莫干山路等地有了本質不同。
陸健介紹,西方人的涂鴉藝術,一般在廢棄廠房、郊外和藝術家集聚區進行,對這些地方的涂鴉當然應給予寬容和鼓勵;但對于歷史街區,是否允許涂鴉應該有一定的控制。
以倫敦為例,因涂鴉而聞名全球的東區,是由瀕臨廢棄的貧民窟改建而成的藝術家集聚地,而甜愛路這樣的歷史街區顯然不屬此列。
“這里作為歷史風貌保護區,涂鴉并不符合馬路的氣質;何況很多涂涂畫畫的行為,其實算不上涂鴉藝術。”四川北路街道黨工委書記楊鼎忠早前接受媒體采訪時曾這樣表示,街道每年都在與這些不雅文字圖案的“周旋”中耗費大量人力財力;此外,情人墻和郵筒也曾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2010年,郵筒底座甚至局部粉碎,而情人墻上,鋼筆、記號筆等墨水會滲透到石板里,無法清洗。
在陸健看來,涂鴉是一種完全發自內心的藝術,情侶一起涂鴉,可以無拘無束地表達自己對愛的理解,“涂鴉文化是當下年輕人所追求的一種時尚。年輕情侶到甜愛路,通過寫下幾句或畫上幾筆表達自己的愛意是可以理解,也不應徹底打壓的”。
與莫干山路相對比較成熟,以繪畫為主的涂鴉墻相比,甜愛路的涂鴉則體現了人人都是畫家的特點,這也就造成了魚龍混雜的局面。其中,很多根本談不上藝術性。
陸健建議:“這就需要管理部門和市民之間要形成共識。作為城市文化的標志以及保留甜愛路的特色,既能有一塊規定的區域讓情侶們隨性創作,但定期要清理覆蓋。同時,還能在另一個區域規劃一些較有水準的涂鴉。但總之一句話,要和諧,要有美感。”
此外,甜愛路緊挨四川北路商圈,其周邊又包括魯迅公園、虹口足球場等地標性設施和魯迅故居等眾多歷史文化資源。獨特的區位及其本身的“愛情街”定位,使甜愛路擁有得天獨厚的人氣優勢。
在相關人士看來,如果實現“商旅文”有效融合,這里不僅能避免成為亂涂亂畫“游擊戰”的戰場,甚至能成為撬動四川北路地區繁榮發展的新亮點。
城市與涂鴉
涂鴉最早是指在墻壁上亂涂亂寫出來的圖像或畫作。文字涂鴉發源于上世紀60年代紐約的窮街區布朗克斯區,當時居住在這個區域的年輕人喜歡在墻面上胡亂涂畫各自幫派的符號以占據地盤。70年代,城市涂鴉漸漸形成,除了隨意的噴寫,墻頭和地面還出現了許多精致的圖像。到了80年代早期,嘻哈文化在不同背景的人群中流行開來。涂鴉也成為年輕人表達自我身份的一種方式,他們稱自己為“寫手”而非“畫家”。
事實上,在紐約、倫敦、巴黎等國際大都市,涂鴉已然成為這些城市的一個創意標志。不少遠道而來的游客,對這些街頭藝術也頗感興趣。在一些旅游指南中,甚至有專門章節介紹像倫敦東區、巴黎左岸、紐約春天大街、柏林墻遺址、日內瓦伯爾尼街、名古屋藝術大學附近的涂鴉區。
很多游客認為,涂鴉看起來雖有些零亂,仔細觀賞卻總會發現其中的趣味,它們不僅真實反映了當地年輕人的藝術激情與創意,也代表了這個城市的真實性格。
不過,對于官方來說涂鴉還是一種新興的文化。居民能夠接受好看的涂鴉,卻不能忍受亂七八糟的市容破壞。這也就是街頭涂鴉為什么難以定義:到底是美學性產物,還是一種污損和侵犯。
在涂鴉文化進入中國后,沿海幾個經濟文化比較發達的城市最先接納,并提供臨時場地,北京、上海、福州、廣州等地都產生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涂鴉藝術,自然也引起了青年人的尖叫與模仿。后來在持續加速的城市改造過程中,工地外砌起的圍墻,為涂鴉提供了廣闊舞臺。
作為城市文化的一種表現形式,涂鴉體現出更加自由、隨意、大眾的特點。大眾普遍認為,在社會認可的地方,用藝術的手法和語言表達的比較正面的“涂鴉”,可以看作是“藝術”而非“亂涂亂畫”。
“城市文化的建設需要包容與克制。”陸健告訴記者,作為城市的市民也都需要有寬容和克制的態度,“不要一出現涂鴉,就將它看成洪水猛獸。畢竟是年輕人,尤其是熱戀期,表達愛意的一個方式,盡管有時候看上去有些極端。但作為城市,尤其是上海,應該接受多元文化的表達。只是,當我們在表達訴求和愛意的同時,是否也應該做到克制。不要讓涂鴉與城市文明相違背,從而破壞城市文化的延續。”
甜愛路在情侶中的口碑,恰恰說明了它有著現實的需要,是展現青年人活力的地方,應該保留。上海打造國際大都市,更應該對多元文化有更多寬容。更何況,情侶涂鴉在世界很多大都市都常見,管理部門應該寬容并有所引導。
但現實情況是,涂鴉在中國基本上是短命的。就連莫干山路上那面頗具水準的涂鴉墻多年來也徘徊在“拆與不拆”的爭論中,至今仍未有定數。
有網友反問,一個城市,如果連這樣一堵墻都不能提供的話,它的開放性與兼容性是否值得懷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