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羊

楊坤

因為春季氣溫持續走低,今年的梨花在清明后一個禮拜才相繼盛開。梨花節開幕前一天,下了一場小雨,“梨花一枝春帶雨”,更顯得婉約溫柔。就在這軟玉溫香的香雪海中,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斗羊比賽開場了。

大賽之前,組委會廣發“英雄帖”,來自蘇、魯、豫、皖四省的20支代表隊、上百只“斗羊”陸續到場。參賽的“選手”,膚色不同,各具特色,黑臉的、白臉的、紅臉的,白毛的、黃毛的,還有雜毛的。有的披著厚厚的戰袍,威武雄壯;有的圖涼快、身手麻利,羊毛被剪得一干二凈,光著脊梁就來了,赤膊上陣。斗羊相見,分外眼紅,雖然拴在樹上,卻也耀武揚威,摩角擦掌,躍躍欲試。富有養羊、斗羊經驗的“羊把式”作為裁判,不用哨子,手中的皮鞭噼啪炸響,皮鞭是維持賽場秩序的利器。參賽的羊兒有著特殊的、不同于人類的年齡分組:“羊裁判”掰開嘴唇一看——2顆牙,剛成年;4顆牙,正值壯年;6顆牙,廉頗老矣!參賽“選手”主要為2到4顆牙的公羊。根據公羊的體重、牙口分組,然后由其主人抽簽、抓鬮,讓羊捉對兒廝殺。

地處黃河故道、蘇魯豫皖交界處的人民,因為與孔夫子的故鄉為鄰,知書達理;又因受楚文化的影響,民風強悍;再加上地理位置靠近徐州——這個歷史上的兵家必爭之地,這里的老百姓歷經輪番的戰火和苦難,最終活了下來,故而視戰爭如家常便飯,每有戰事,爭先恐后,荷干戈冒白刃,衛國戍邊。和平年代,馬放南山,刀槍入庫,鑄劍為犁,化干戈為玉帛。農閑之余,斗雞走狗,斗羊賽馬,在體育比賽中演繹血與火的“戰爭游戲”。茶余飯后,打麥場上、田間地頭、街頭巷尾,隨時都能斗上兩場,既讓老少爺們兒開心取樂,也使斗羊“居安思?！?練兵熱身,為即將到來的大賽做準備。在集市上,公羊獲勝,既可揚名立萬,又能招引更多的母羊前來配種,為主人賺取較高的商業利潤。

斗羊比賽好戲開場。別看是畜生間的爭斗,卻也個性鮮明,看點紛呈。有的羊生性霸道、強悍,不待裁判發令就掙脫韁繩,以泰山壓頂之勢直撲對手;有的上場后,如同西方的拳擊手,先假惺惺地“fair play”(公平比賽)一番,頭尾相湊,互相嗅嗅,確認對方性別后,便惡狠狠地互相瞪眼,一步步后退,然后,如強弓硬弩,猛烈射向對方,四角相撞,發出天崩地裂的巨響,觀眾如癡如狂,大叫、歡呼、鼓掌。據好事者測算,兩只體重100公斤的公羊正面相撞,撞擊力可達300公斤,公羊的頭顱一定具備特殊的減震和防護功能,才能經受住如此強大的沖擊力。有的羊雷霆萬鈞,勢大力沉,一個回合就把對方的羊角撞裂,額頭充血,四蹄癱軟,倒地不起;有的畏畏縮縮,不敢上前,直到被推上疆場,拉開架勢,卻又突然轉身,臨陣脫逃,成了決斗場上的“范跑跑”,主人面紅耳赤,被眾人起哄、嘲笑,恨不得自己頭上長出角來,親自沖鋒陷陣;有的羊臨場經驗豐富,拉開距離,在跑動中積蓄能量、動勢,將初出茅廬、“守株待兔”的菜鳥撞得頭昏腦漲;有的羊得寸進尺,“占了上風揚石磙”,得勢不饒人,將敗軍之將追得滿場飛,頗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之勢。

最讓觀眾瘋狂的,是兩只公羊棋逢對手,拉開架勢,四蹄騰空,如兩輛超級戰車,迎頭撞擊,火花四濺,聲如巨雷,觀者如癡如醉,目瞪口呆;斗羊大戰三百回合,不分勝負,且越戰越勇,越斗越狂,額頭破裂,血流滿面,還毫不畏縮,血性、野性得到充分張揚,主人雖然心疼,但斗到興頭也無法干預,此時此刻,裁判的鞭子也顯得蒼白無力,斗羊置若罔聞,直至體力不支,眾人一擁而上,合力抱頭拽角,方才避免你死我活、魚死網破的結局。

斗羊其實也是斗人。公羊上場時,主人又拉又抱、大喊大叫,恨不得自己變成斗羊,親自上陣;斗羊獲勝,主人昂首挺胸,洋洋得意,為“愛將”拍土捋毛,大獻殷勤,甚至掏出一把玉米,作為獎賞;而作為“羊跑跑”或吃了敗仗的公羊主人,則顏面盡失、垂頭喪氣,灰溜溜地拉起羊,擠出人群就走,觀眾也“狗架秧子瞎起哄”,使勁兒喝倒彩。

據說斗羊源于三國時期。一次,曹操被袁紹打敗,退兵黃河岸邊休整,人馬疲憊,士氣低沉,曹操無計可施,忽見兩羊相抵,十分威武、勇猛,當即精神為之一振,傳令部下觀看,公羊不屈不撓、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使部下群情激昂、熱血沸騰、士氣大振,曹操當即決定反戈一擊,結果大敗袁紹。從此以后,斗羊運動就在黃河兩岸代代相傳。

斗羊,民間俗稱“羊抵架”,是公羊間優勝劣汰、爭奪配種權的自然天性。母羊發情之前,公羊自發地展開爭斗,最后的勝利者,享有與族群母羊的交配權,從而使優良、強壯的基因得以延續。

早年間,比賽用羊多為本地的老綿羊,現在早已經被淘汰。今天比賽多用小尾寒羊,因其生長速度快、耐粗飼、抗病力強、繁殖率高而取代了老綿羊。一頭頭斗羊,威武雄壯,體型健壯,四肢發達,背肥肩厚,無愧于“超級斗士”的稱號。比賽中,最后的勝利者睥睨群雄,大有“天下英雄舍我其誰”之勢,在場中高視闊步,英雄般接受眾人的歡呼。主人同時也受到追捧,“粉絲”們紛紛向主人討教制勝法寶,更有玩票的大款掏出一沓沓鈔票,立馬就要“摘桃子”,把勝利者收歸自己麾下。一頭黑白相間的兩顆牙公羊,表現不錯,成為行家眼中的“潛力股”,經紀人當場把3000元塞到主人手里,盡管主人一臉的不情愿,但愛將還是被生拉硬扯地“搶”走了。

(責編: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