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磊
曾經和一位“北漂”的歐洲老外聊起他們本國的民主,沒想到他上來一句就是:“Fuck the democracy!”緊接著用英文和三句半的中文大罵他們政府,特別說明了:“他們非常腐敗,政策全是為了他們自己,更可恨的是他們表面上還都很光鮮。外國也不民主!”這下使我又開始反思民主這個老話題。這時候,我看到了青年作家王千馬推出的《民主不是萬能的》,全書以對話錄形式記錄了作者與劉瑜、加藤嘉一、徐賁、瑪雅、田原等各個行業的知名人士關于國際形勢、民主民生、文化生活等各個方面的對談,這些人都有長年在異國他鄉工作留學的經歷,而且涵蓋了歐洲、美國、非洲、日本、中國等熱點國家和地區,是標準的“跨國公民”,他們的視野會更加開闊,觀念更犀利。
在訪談中,他們每個人的傾向性不同,但都對中國當今的一些現象做出了深刻的反思,從高房價、高稅收到貧富過度分化,壟斷行業與普通行業差距過大,社會風氣過于腐朽墮落,還有“80后”一代缺乏理想,迷茫而不知所蹤。其實往以前看,早在國外,“二戰”以后也都有過類似的現象,那一代人也都遇到過類似的困惑,隨后就有了“迷茫的一代”和美國上世紀60年代“嬉皮士”似的生活。但他們對民主這個問題都沒有那么頭疼過,似乎民主是與生俱來的,并且一直作為普世價值在全球推廣。
本書并沒有像以往的作品一樣,討論“民主有沒有用”這個問題,而是把目光轉向了世界各地的民主,從而發現我們和發達國家之間的差距。實際上不論民主有用與否,它都是存在的,和每個人生活相關的。我們不再談論外國怎么好而中國怎么不好,要談論這一地區的民主是否與之相適應。從集權到民主是歷史發展的方向,但漢娜·阿倫特曾在《共和危機》一書中說:“民主社會的政治謊言正像極權社會中的意識形態,它們都提供了一套虛假的、看似符合邏輯的說辭來合理化當權者的政策。”
在西方人眼中,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個極端特殊的國家,而民主同樣是國人追求的道路。仿佛所有的中國人都是這樣一個軌跡,年輕時極力宣揚激進的、先鋒的、另類的、后現代的、西方式的民主,認為中國的一切都應該摧毀掉,而到了晚年卻變得傳統保守起來。“無政府主義”的巴金晚年說要弘揚傳統文化,“廢除文言文”的胡適也開始研究《水經注》。其實,當胡適這一代人的自由主義發展到瓶頸時,他們都開始了反思。
正如哈耶克所說:“堅信個人自由的時代,始終亦是誠信個人責任的時代。”在當今這樣一個全球化背景下的時代,政治、經濟、文化等從過去只有少數頭戴假發、穿著緊身長褲和長筒皮靴、拄著文明棍留著大胡子的貴族精英關心和談論的問題,轉化為大眾問題。任何人都可以上網對上述重大問題做一番草根立場的評論,并且煞有介事地說出個一二三了。不論是民主還是不夠民主的國家,都已經逐步進入后工業化的時代,這個時代的特點就是平民化、大眾化、世俗化、個人化,主體的思想和觀念都已經解體,人們似乎到了“你不帶我玩,我就自己跟自己玩”的境界。早在近七十年前,本雅明就曾在他《發達資本主義時期的抒情詩人》等書中描寫了這個時代民主應該具有的特征:它是消極的,辯證的,批判的。
時代在變,但人的本性是不變的。拿文藝作品打個比方,以前的人愛看有關戰爭、愛情、權勢斗爭、勵志成功等方面的書或電影,現在仍是這類作品暢銷。《故事會》、《知音》等雜志幾十年來都暢銷不衰,因為上面的故事是人們需要的。同理,人們對于民主的需要就像對小說的需要,古代要的是《三俠五義》和《紅樓夢》,前些年要的是金庸和瓊瑤,現在要的是《盜墓筆記》和《步步驚心》,而世界人民一直需要的是大仲馬和《飄》,區別是有的,但本質沒變。對什么樣的讀者要給他什么樣的作品,外國人肯定讀不懂《紅樓夢》,我們看著《飄》好看,但確實過不了里面“嫁了三次都沒嫁對”的生活。
在全書的最后,王千馬在后記中說道,今后中國和世界所關注的問題,會集中在“如何讓這個國家的人民活得更有尊嚴;如何讓這個大國在國際上更有話語權……”等等,而這一切都是關于民主的對話中最為關鍵的,也是人們都應該為之付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