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祿



三十四年,白駒過隙,別夢依稀淚未干
11月17日,中華藝術宮開放之后的第一個國際藝術大展——《米勒、庫爾貝和法國自然主義:巴黎奧賽博物館珍藏》,在首次投入使用的第17展廳開幕,展出時間從11月16日至明年2月28日,每天控制觀眾人數在3000人次,門票20元。這是為慶祝中華藝術宮開館,而由中華藝術宮和法國奧賽博物館共同策劃舉辦的大型油畫藝術珍品展。從去年上海文廣局派出團隊與法方商談開始,此次大展的策展時間僅為11個月,而通常這樣一個高規格的畫展策展時間至少為兩年。
展覽匯集了奧賽博物館珍藏的19世紀中后期至20世紀早期的87件油畫精品,以米勒、庫爾貝和“法國自然主義”為切入點,集中圍繞巴比松畫派、自然主義、現實主義和寫實主義等藝術流派展開,通過柯羅、米勒、庫爾貝、博納爾、勒帕熱、羅爾、雷諾阿、巴比松藝術家群等著名藝術家的經典代表作來展現風起云涌、人文薈萃、充滿變革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法國繪畫藝術。
對于中國的藝術愛好者而言,坐落于法國巴黎塞納河左岸的奧賽博物館無疑是一座世界級的藝術圣殿。這不僅因為它擁有數量豐富且流派系統的西方(特別是法國本土)近代藝術大師作品,更因它與中國,特別是上海這座“東方巴黎之都”有著奇妙的緣分。
十年動亂剛剛結束后的1978年春天,法國政府動員了48家法國博物館,為冰河解凍后的中國奉獻了“法國19世紀農村風景畫展”,這場大展轟動一時,影響深遠,被美術界稱之為“人道主義的凱旋”,并為醞釀中的中國思想解放運動和新美術運動送來了一股清新的空氣。中國觀眾不僅看到了高超的油畫技藝,還從異國文化中看到了同樣的自然、純樸、現實和本真。時隔34年,這個展覽在當年展出的盛況以及大師們的杰作,至今仍清晰地留存在一代美術工作者和中國觀眾的心中。
2004年,在中法文化年的契機下,奧賽博物館珍藏的51件印象派傳世經典先后在北京中國美術館和上海美術館展出,印象派筆下微妙顫動的光與影深深觸動了中國觀眾的心弦,再一次引發了觀展熱潮。
今天,《米勒、庫爾貝和法國自然主義:巴黎奧賽博物館珍藏》展為上海的秋天抹上了一筆金黃色的絢麗油彩,市民得以有機會重新認識這座傳奇博物館和它的珍藏。柯羅、米勒、庫爾貝、博納爾、勒帕熱、雷諾阿……這些19世紀繪畫藝術大師的杰作將再次呈現在觀眾的面前。展覽通過米勒、庫爾貝兩位大師的作品編織成觀展線索,展開優美的溫情敘述,強調他們的決定性影響,以及對法國及整個歐洲藝術發展的作用。展覽從多個角度來反映“自然主義”、“現實主義”等在當時特殊歷史情境下的形成、發展與衍化,進而探討藝術與自然人文、社會更迭、時代變革之間的微妙交融。
八大章節,視覺盛宴,自然主義應正名
在新中國的文化語系中,自然主義曾經被恣意閹割和歪曲,成為一種與現實主義相對立,向唯心主義靠攏,因此被輕狂嘲笑的流派。但如果嚴肅地放在世界藝術史上來看,今天我們面對的這個自然主義的內涵是值得再次品讀的。在18、19世紀的法國,最主要的是新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作品。而自然主義在法國美術界的出現要晚于現實主義,畫家希望以比較客觀的態度描寫客觀的對象,真實地表現藝術家想表現的東西。
自然主義在普遍的意義上是指繼承唯物主義和實用主義衣缽、不探究自然界中超自然因素的哲學立場,其理論基礎認為所有現象皆可用自然理由的概念解釋。自然主義在哲學、文學、戲劇、建筑及美術領域的定義又有較大的差異性,甚至在不同時期不同國家的哲學家口中也不盡一致,這也是自然主義的迷人之處吧。
從19世紀40年代起,藝術中以描繪現實生活為最高原則的現實主義運動出現了,現實主義藝術家嘲笑古典主義的裝腔作勢,浪漫主義的無病呻吟,認為只有自己才是現實世界的真正代言人,他們在傳統繪畫題材方面進行了一番革命。現實主義藝術家將美術題材擴展到對當代生活的評價,對普通人(包括工人、農民)生活的關切,對大自然的親切描繪等方面。這種新的時代精神,成為19世紀中葉的一種普遍的文學藝術思潮。現實主義始于巴比松畫派,巴比松畫派創作的作品從農業文明獲得靈感,風景與農婦是他們最熱衷也最擅長的題材。畫家用純真、客觀的眼光,淡化或隱去批評的觀點,卻在情緒上傳遞一種牧歌般的詩意。從這個角度來說是自然主義的。
展覽分為8個章節:“風景:從柯羅到庫爾貝”、“米勒”、“寫實主義”、“自然主義”、“畫家‘夢蝶”、“布爾喬亞的低調魅力”、“孩童”和“蒼生疾苦 振臂一呼”。其中,既有藝術家個體和單個藝術題材的專題,也有注重對比的綜合章節——通過展中展的靈活方式,多角度反映法國自然主義、現實主義等在19世紀特殊歷史情境下的形成、發展與衍化,進而探討藝術與自然人文、社會更迭、時代變革之間的微妙交融。
法方策展人雷伊透露,前幾年,奧塞博物館送了兩件作品到臺灣展出,就引起了巨大轟動。而這次在上海,一共是令人瞠目的87件!即使在法國,一次性展現如此規模的這一時期的經典作品也是不可能的,有些作品是直接從展廳里卸下來裝運到中國的,所以這次“視覺盛宴”可謂千載難逢。
奧塞博物館館長向記者表示:此展不僅要為中國觀眾展現如同身臨世界一流博物館的觀展體驗,更希冀傳達文化共通的理念──同樣曾為農業國家的中法兩國,在經歷工業化、后工業化時代的同時,如何冷靜審視人類與土地、與自然的關系,以及藝術與現實的關系。法方還希望觀眾將這些作品與中華藝術宮中正在舉行的“海上生明月”陳列展對比著欣賞,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中方策展人、上海美術館學術部的李凝小姐認為:法國自然主義藝術有著田園牧歌式的開始,從現實主義脫胎而出,成為促進藝術衍化的強大推動力,甚至成為推動社會進步的利器。
蒼生疾苦,振臂一呼,藝術大師重良知
更有意思的是,觀眾在展覽最后部分的第八章節“蒼生疾苦 振臂一呼”中可以看到工業時代的曙光,這是突破性的呈現,也是富有當代精神的收尾章。
按照人們的慣常理解和認知,“自然主義”往往被認為主要表現農村生活、鄉郊野外,自然輕松的風格是脫離于沉重現實的。在時代變革的大背景之下,特別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法國社會矛盾積聚,藝術家無可避免地投身并參與到一系列變革中,例如:一、對社會(政治、經濟)變革的寫實記錄。二、對藝術范疇中“自然主義”和“寫實主義”的升華。三、對人類自身的人本認識(對不同階層的認知)。
這是經雙方商定選定的一組作品,主要表現在工業革命背景下,城市與鄉村的疏離與隔閡,進城務工農民的轉身,以及勞資糾紛的發生,還有人的心態變化,一方面歡呼工業文明時代的到來,希望從中獲得好處,另一方面又害怕在城市化的進程中失去自我,傳統的道德價值架構出現松動并最終崩坍。在《建筑師》、《罷工》等作品中可以看到新生的工人階級對社會公平的追求,對人的尊嚴的堅持,藝術地表達了藝術家的政治預見與暗示。
透過展覽,我們將看到世界美術史上的經典作品自然而然地成為連接不同國家、不同文化的紐帶,它們不僅僅是藝術大師自身天賦與思想的結晶,還有對人類自身命運的深思、追問和不懈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