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強
經歷了數十年人對自然的肆意“征服”與改造之后,生態終于被寫進科學發展觀,寫進黨的文件之中,不能不說,盡管姍姍來遲,但仍是歷史性的進步。不過,如何解讀“生態”在未來十年的政經含義,才是當前各界辭舊迎新、學習十八大報告的關鍵所在。
從科學發展觀的角度,生態與文化一同被納入科學發展觀,然后垂范十八大之后的五年,也可算是新老政府在過去十年經驗基礎上的一個重疊共識,有著繼往開來的作用,對于下一屆政府的經濟發展有著絕對的指導意義。尤其當多哈氣候會談即將開始之前,對生態發展觀的強調不啻為一個產業轉型準備,表明中國準備做出讓步和調整,以延緩全球氣候變暖。不過,既然正式引入并承認生態的概念,就不可能止于生態的本義,不可能簡單地拒絕生態經濟和生態倫理向社會和政治的擴散與挑戰。
在最低層面上,重視生態,并提出將其作為可持續發展的核心,無疑是對過去十年以環境代價為基礎的經濟增長做出的反思,中國的高增長面臨難以為繼的難題:環境污染愈益嚴重正在降低人民生活水平,每年新增大量群體性抗議皆因環境問題而起,未充分內化環境成本的廉價產品出口招致越來越多的反傾銷訴訟和社會傾銷的質疑,連光伏產品等綠色產業也部分地因內需不足而產能過剩。不難想見,生態相關的綠色經濟將可能作為中國未來唯一的新興經濟增長點,提振和改造傳統行業,為經濟增長模式轉換注入一線生機。
而且,如果考慮到未來新一屆政府將繼續以城鎮化為目標,以民生改善、提高公共服務為目標,那么,生態與產業與城鎮化的結合就意味著生態城市的建設導向。這將極大地刺激和帶動相關的城市環保產業,如軌道交通、給排水設施、污水和廢棄物處理、地下電纜、光伏產業和風能發電、有機農業等等一系列生態經濟鏈條產業。更重要的,將肯定現有的核電建設浪潮,逐步減少火電比例、提高核電比例,并促進巖層氣開發和天然氣產業化。這對國內的相關利益集團顯然是個新的組合機會。在缺乏明晰的產業管制指導下,我們將面臨新一輪的國資壟斷與民資準入的爭論。
與此相關,生態政策本身還蘊含著一個核電與環保的倫理糾結。作為世界上最后一個大力發展核電的國家,且主要采取進口技術和設備,而這些西方核電廠商在遭遇多年反核之后大多已經淪為拼裝商,核心技術已經集中在極個別如法國廠商的手上,它們對新一代技術的研發投入都在降低,而中國自身還面臨著專業人才極其不足的尷尬,由此帶來了關于核電的生態風險的疑慮。這也是中國社會高度關注的環境議題之一。對彭澤核電廠的反對聲已經說明了這種疑慮的性質。對此,中國的管理層和民眾是否做好了準備?
答案可能是否定的。與此同時,未來的生態議題卻在變化。且不論中國此起彼伏的“鄰避運動”(“鄰避運動”是英文短語Not in My Back Yard[別建在我家后院]縮寫NIMBY的音譯。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最早出現在歐美國家,指垃圾處理廠等市政工業設施在建設中,時常遭到附近居民的強烈反抗),正在成為大規模集體性事件的主流,讓地方政府進退兩難,因為生態經濟必然要求意識形態的合理化,生態方面的主張最后總是會要求嵌入社會政治制度之中。德國和歐洲綠黨的興起就是一個例子。而以臺灣地區的發展歷史為例,環保、反核運動一直是公民社會成長的一個重要溫床,這也導致臺灣政治中特有的生態主義和環保運動。
反觀中國政府和社會,到目前為止,在經濟和產業結構調整之外,都沒有為接納主張生態主義的社會力量做好理論準備和體制準備。這正是學習十八大,切實建設生態文明時需要切實注意的事情。
(作者為清華大學政治學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