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舞
“鐵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3月3日下午,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中國現代文學館揭曉了。
作為磨鐵圖書有限公司旗下“創新空間”創立于2011年的圖書品牌,“鐵葫蘆”此次集中推出了現居上海的小說家路內的新作《云中人》,以及南京小說家曹寇的《屋頂長的一棵樹》,還拋出了“中間代”概念:“他們活在‘60后的陰影中,又難以抗衡‘80后的市場影響力”,但這“沉寂的一代、夾縫中的一代”的成員,普遍在30歲以后通過小說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鐵葫蘆”的選題范圍涵蓋文學、藝術、歷史和思想學術等領域,導演張元、陸川和歌手老狼等演藝界人士被磨鐵創新空間總經理王小山“死乞白賴”地請來發微博造勢。
主辦方將“中間代”的名單列得很長:馮唐、慕容雪村、路內、曹寇、阿乙、阿丁、苗煒、李師江、瓦當、李海鵬、柴春芽、小白、薛憶溈……
3月5日,1975年生人的瓦當參與“寫作,向歡樂說起悲傷”的新浪網微訪談;阿乙、曹寇則雙雙入圍“第10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的“年度最具潛力新人”提名名單。
“中間代”還是“中堅代”?
“中間代”名單中不全是“70后”,1964年出生的《人民文學》主編李敬澤“以為起碼我這樣的算‘中間代”,他肯定了自己所不屬于的這個群體:“‘中間代至少還有一個好,不上不下、不尷不尬,這對文學來說可能不是壞事,是好事,也是我們的力量所在。”
“等了一年終于等來這兩本書”,慕容雪村與王小山搭檔主持《云中人》、《屋頂長的一棵樹》的品讀會,他的理解是:“所謂‘中間代跟傳統講的‘70后稍有區別,基本上它涵蓋的年代從1968年到1978年”,“‘中間代的人他們有各自的特點,‘鐵葫蘆這個公司給了我們特別多的厚望,希望我們將來拿到什么大獎、走到什么樣的文學路徑上,但是在我看來,作家始終還是為自己而寫。”
即使將“中間代”的上限定在1968年,仍不能完整覆蓋出版商開列的作家名單,因為著有《遺棄》、《移動的房間》并獲臺灣《聯合報》文學獎的薛憶溈是1964年生人。“中間代”只能是一個帶有一定文學代際合理性又摻雜著商業性的混合概念。
青年作家任曉雯對“中間代”的特征進行了解讀:“既沒有被經典化又沒有來得及市場化。”生于1980年代尾巴上的蔣方舟穿著高跟鞋上臺,她和任曉雯一起向路內、曹寇發問,她認為“中間代”沒有經歷“文革”和“上山下鄉”那樣的政治大事件,“也沒有什么時代的大背景給他們作寫作的素材”。
路內舉了一個反例:他一位雙料博士朋友為了寫自己出生前的1975年河南大水災,“一個人背著一口鍋就跑到河南去了,就在那采訪當年遭受水災的人”。路內認為,社會階層的分化導致“50后”、“60后”作家們在寫一個知青時“就已經寫盡了一代人的命運”,可當下的作家“寫一個農民工就是寫一個農民工,寫一個大學生就是寫一個大學生,社會的分化和階層之間互相的不理解越來越多”。“文學作品應該完全是社會階層全景式的展示呢,還是只是專注于某一個領域之內去寫呢?”路內心有疑惑。他的選擇是,“如果野心不是那么大的話,或者不想在快車道上開得太快而導致翻車的話,就先把自己經驗之內的東西寫好”,“可能只是我們寫得不夠好,而并不是說我們寫得還不夠寬”。
任曉雯接著蔣方舟繼續追問曹寇,這位1977年出生的南京青年作家的代表性人物回應稱:“大時代對我來說一點意義沒有,我只尊重我是怎么活著的,或者說我看到的這些人他們怎么樣,我想強調的就是誠實。”
誠如路內所言,“中間代”是“一個開放性的定義”,剛討回一筆被拖欠稿費的作家盛可以也有自己的理解:“我私下里認為用‘堅硬的‘堅更好。‘中間代讓我常常想起夾心餅干,我覺得我們是中間的奶酪也挺好的,也挺甜美的。”
“在黑暗中摸索”與“不要太功利”
“寫小說感覺像狗長了鼻子,會聞到別人聞不到的氣味,這個時候你就會有一種去講述這個故事的沖動,而不是講述自己的沖動。”在回答慕容雪村“寫作之于作家個人的本質意義”的提問時,路內給出了一個精彩比喻。
除了對“中間代”命名的理解外,路內和曹寇被追問最多的,還是寫作師承與寫作狀態。
在辭掉廣告公司創意總監之前,路內做過工人、營業員、推銷員、倉庫管理員與電臺播音員等。“我開首開得挺好。”1973年出生的路內33歲才開始正式寫小說,迄今已有3部長篇在《收獲》刊發,還入選《人民文學》“未來大家”的Top20評選。
“我現在大概每隔三年就推翻一個‘老師。”路內較早接觸的反而是國內1980年代中后期的先鋒派作品,之后才是外國經典,“福克納的敘述智慧給我的影響非常大,就是怎么樣不落俗套地講一個故事,這對如何寫一個長篇小說很重要,短篇小說也需要創意。”路內很晚才接觸到福克納,當時“把國內能夠找到的福克納的書都看了一遍”,他接觸和閱讀米蘭·昆德拉、博爾赫斯和卡夫卡等人的作品也是因為各種機緣,閱讀王小波的小說則是在1990年代末。
路內的創作感受不局限于單向度的傳承,“還有傳承以后的創新,創新以后的顛覆,甚至顛覆以后如何去自我完善,越往后面越難”。
在辭去廣告公司創意總監之前,喜歡電影大師希區柯克的路內“什么東西都要看,要懂一點藝術,懂一點商業,懂一點推銷學”,“成天在看動畫片,被迫去看它的分鏡頭怎么畫”,最初看不出這些信息與文學的直接關系,但是“慢慢有一些元素會呈現出來,蠻挑戰我的能力,看你是否有能力把這個東西作為一種文學性的東西來重新構造一遍”。
路內被媒體譽為“70后”一代最好的小說家之一、當下上海文壇青年一代的領軍人物,其被《收獲》連載的長篇新作《云中人》,被認為深刻細致地描述了混沌、無秩序、無意義的世界帶給個體的恐懼、掙扎和不確定性。
比路內小4歲的曹寇被作家韓東稱贊“正處于小說大師的青年時代”,葉兆言則說:“南京年輕一撥玩小說的,最應該看好,也許就是這個曹寇。”有評論認為,同代中國青年作家中,很少有人能像曹寇這樣將日常事物寫得如此有趣且奇特。
曹寇是中文系畢業,福樓拜在他心里是“完美長篇的典范”,卡夫卡、卡佛和魯迅、周作人等也都是他喜歡的作家,“以前有一段時間更多的是在讀古代作品,有唐宋傳奇、元代的戲曲,元曲我未必記住說了什么,但給我一個印象就是人生特別荒涼”,“現在更多的是向同行學習,包括'80后'作家對我也有影響”。
作家阿乙曾編發過曹寇的《鞭炮齊鳴》,他覺得這個短篇“非常像西方文學20世紀已經涌現出來的比較先進的一種形態”,而這被學院派評論家命名為“無聊現實主義”。
“長期以來我工作不積極,迄今未婚。家里面就我和我母親,而且我母親也經常不在家,反正我就是這么一個無聊的人,不知道該干嘛。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寫跟自己貼近的東西,寫自己熟悉的、能夠掌控的這些東西。”曹寇的回應像一個酷酷的壞男孩,他覺得“即便發生戰爭了,我所生活的境地仍然平靜的話,假如我還是無聊,我仍然寫無聊”。
“我不排斥也不詆毀任何寫作方式。”曹寇說,“至于將來會怎么著,我也不知道,沒有規劃”,“但是我會越寫越好,因為我知道自己仍在黑暗中摸索”。
“掙點錢不是什么特別難的事情。”路內通過廣告公司的工作實現了自己的財務自由,他越來越平和:“我當然也想暢銷,但是我首先追求的還是文學這個東西。我在寫第一個長篇《少年巴比倫》的時候,覺得中國作家們寫得不好,我想教教他們怎么寫小說”,“我現在寫出來慢慢審視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發現很多幾乎沒有名氣的作者寫得比我好,這個時候就服氣了,就不得不重新回過頭去,看文學這個東西到底是什么。”
路內讓女兒認了一個干爹,這位常年沒有工作的朋友迄今寫了十多部長篇,“都非常好,就是沒人發表”,“他是我非常敬仰的人,我覺得我已經很低俗了,我給自己留一道底線,就是不要太多地看功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