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滌
剛剛在文匯報“上海文化新人”榜單上看到邵仄炯的名字,在上海這樣的國際化大都市,提到美術新人,人們往往會想到使用各種新媒體至少是各種西方藝術媒介進行的創作,以符合“新人”的表情與文化界定。所以“新人”邵仄炯則在這些新人中顯得有些另類,因為他從事的是中國最為傳統的山水畫創作。
說到山水畫,人們立刻會想到美術史上一長串畫派、畫家的名字。相比山水畫的千年輝煌歷史,讓人覺得三十多歲的年紀似乎有些年輕。如同中醫一樣,在山水畫中年輕似乎不是一種優勢,而是一種阻礙。山水畫又是不斷回溯歷史、經常復古的畫科,創新在山水畫中也往往會被質疑。從這個意義上說,我以為邵仄炯的入選是頗具標志意義的。
與那些玩弄中國元素的后現代、新人類藝術家不同,邵仄炯雖然年輕,但是對偉大的山水畫傳統持有虔誠的態度。大學時代,作為中國畫系學生的邵仄炯就選擇了最為冷門的山水畫作為主攻方向,體現了其特立獨行的品格。大學畢業后,上海書畫出版社的編輯工作又使他比一般青年畫家更能沉浸于中國書畫的傳統氛圍之中。十多年來,他不僅遍覽歷代山水畫佳作,而且對其中的許多作品都一一悉心解讀研習,其入古可謂頗深。
邵仄炯在山水畫創作上不拘于模仿某家某派,而是追求一種泛化的古意。他以高古游絲般的細線勾勒山形、流云,造型古雅自然。邵仄炯的繪畫中經常出現的形象是枝干虬曲柔軟、樹冠若華蓋巨傘的銀杏樹,這也是東晉畫家顧愷之《洛神賦圖》中的最愛。銀杏樹因樹勢雄偉、干形高大、濃陰冠蓋、葉形秀雅美麗、樹齡長達數千年而被古人尊為“圣樹”、“仙樹”、“佛樹”,視為中國的菩提樹。崇尚佛、道的魏晉人猶愛銀杏樹,《洛神賦圖》中就有銀杏樹達兩百多株,《竹林七賢與榮啟期》、《帝后禮佛圖》等石刻壁畫中也大量出現銀杏樹。銀杏樹的虬曲柔軟之狀又與流云、緊密連綿的線條結成一種高古、悠然的魏晉風度。邵仄炯通過樹形、云狀的姿態很好地把握和傳遞出這種古意。他又將銀杏葉的形狀略加變化,創造出其他各種造型古拙的樹葉形狀,更于古意中透出幾許新意。邵仄炯山水畫的另一大特色是其設色。其畫面設色雖然全面,但是并未像魏晉隋唐繪畫那樣濃重、艷麗,而是追求色不掩墨、清爽雅潔的境界。諸如《空谷藏龍》、《曉山云起》等作品的設色都如鉛華洗凈,如夢如幻,別有一番滋味。
最近一兩年,邵仄炯又開始挑戰更具難度的水墨山水。他師法宋人李公麟、喬仲常的筆意,創作了大幅山水作品。這些作品的共同特點就是沒有慣常宋元山水的層層染擦,而是完全用類似白描般的筆墨書寫、勾勒。邵仄炯細致精到的用筆,配以素雅的畫面布局,給人難以名狀的明潔高逸之氣,其境界比之設色畫風似更上一層。
邵仄炯及其山水畫看上去是孤高、離世的,然而也正因為這種“高高在上”(畫家蕭海春先生對山水畫的美學和文化判斷)的品格,使得新一代文化青年從內心為之向往。俗話說,富而好禮,只有真正富裕起來的人們,才能有文化自信心,才會對國學、傳統文化有發自內心的渴望。
所有的新都是相對于當下的俗而言,邵仄炯無疑以復古的姿態做到了一種別樣的新。從這個意義上說,邵仄炯確實堪稱美術新人,因為他可能代表著美術的某種新走向。他也將不會是人們一再推測的最后的文人畫家中的一位,而很可能成為新一代既具有傳統文化底蘊,又具有現代社會意識的知識分子畫家的代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