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原罪

《搜索》上映之前，我在微博上說：高圓圓這次終于演了一個道德上有瑕疵的女人。高圓圓回復我說，她也有同感。以前她的角色——潔白無瑕、宅男女神，頂多被侮辱被損害，錯都是別人犯的。

這次也不能說“葉藍秋”這個人物是壞人，但她是不太理會別人想法的好人，不然她就不會在遭受巨大打擊后的第一反應是“讓周圍人都閉嘴，我想怎樣就怎樣”，也不會在臨終前寫下遺書給一個男人說“我愛你”，全然不顧那男人的女友看后他們的生活會怎樣濁浪滔天。

電影里的每個人都是這樣，他們比葉藍秋的思想更經不起陽光一曬。記者陳若兮為了搶新聞選擇性地遺忘真相，連自己未來小姑子的署名權都要搶奪；實習記者楊佳琪貌似天真地一路傷害許多人，從葉藍秋到她的嫂子陳若兮；楊守誠不壞，然而無用，既沒有讓他愛的葉藍秋放棄尋死，也傷透了愛他的陳若兮的心；老板娘莫小渝怨婦而愚蠢，向一個窺探她的記者大曝家中隱私；小秘書狡猾自私，她是第一個在網上造謠葉藍秋是小三的人；老板沈流舒最復雜，他豪爽地送給葉藍秋100萬而不問去處，其實卻抱著占便宜的心理，同時又對妻子實施冷暴力。

很多人會聯想到多年前因為《無極》陳凱歌在網絡上所受的圍攻，所以我們會以為《搜索》是他郁積多年的控訴。第一次聽到他做這個題材，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馮小剛曾在自傳里揶揄陳凱歌，勸他千萬別走下神壇，中國哪個導演平民化都成，就他不成。陳凱歌已經被套了標簽，只能拍反映民國之前的，最好還和梨園行有關的片子，他去拍《和你在一起》大家已經夠奇怪了，這次《搜索》主題這么現代，除了想抱怨還能有什么呢？

意外的是，《搜索》很平靜，它只是敘述了流水般的生活，并沒有因此報復社會。葉藍秋的死并不是因為她被人肉搜索，實際上那些路人無非指指點點，最多言語傷害，真正殺死她的還是她對絕癥的恐懼，她孤立無援的悲涼。

那些名噪一時的人肉搜索事件不都是這樣的嗎？無論是打小三，還是罵虐動物者，或是詐捐，甚至艷照門，只要是法律無法處罰的領域，當事人的生活軌跡能有多大的改變？沒錯，他們或許失去了工作，或許在公共場所被圍觀，當下的生活受到了嚴重干擾，但新聞的熱度是有限的，過一陣子自然恢復正常。尤其對于普通人更是如此，名人付出的代價會更多一些，事業受挫，金錢受損，從此一蹶不振。但隨著人們心理承受力越來越強大，道德底線越來越下探，這些人的恢復期也會越來越短。

有天我看到12年前光碟事件的主角璩美鳳，她事隔如此之久才敢回臺灣，而她之后的獸獸，很快用知名度賺錢；干露露，自動脫去衣服搏眼球；等到下一個，觀眾會麻木地關掉頁面。

當然，不能以此為由承認“人肉”是合法合理的，但蔑視所有扛道德旗幟的人似乎也武斷。陳凱歌敢于觸碰這個話題已經相當勇敢，它是一個無解的難題，完全可以作為大專辯論會的辯題——復雜、無解、莫衷一是。每個占領道德制高點的人自己也背負著原罪，比葉藍秋更深的罪過，但卻不妨礙他們用匕首一樣的語言戳向那個不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