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明星時代

這個夏天的中國電影戰場，迎來頗不尋常的一番氣象：七月推出不乏聲勢的兩部國片，主打牌均有別于過去男大咖掛頭牌的慣例，《畫皮2》是周迅與趙薇連手，《搜索》是四個女人一臺戲：高圓圓、姚晨、陳紅、王珞丹。不是說《畫皮2》中陳坤的表現不亮眼，更不是說《搜索》中趙又廷分配的戲份，恰是以往大片女主角最常碰到的境遇——“花瓶”。而是，不止內地，包括香港與臺灣在內的華語電影，女演員、女明星給票房與口碑帶來的效應，呈現出少見的狀態回勇。

眾所周知，中國的表演藝術舞臺上，“角色”從來都是靈魂，將“明星”作為光環凌駕于“角色”之上，西方電影才是始作俑者。從上世紀初電影的發明，到好萊塢制片廠有了造夢工廠的代號，再加上當世時局的動蕩，“明星”的適時誕生，本來就是帶領人們從現實中出逃。不管是男是女，明星們都要有著“愛神就是戰神”的雙重本色——在西方神話里，她（他）代表著浪漫的神祇，也帶來勇氣和力量。

諷刺的是，中國的一位大女明星，卻是在“人言可畏”的四字遺言中墜落——阮玲玉。

不過，由三十年代的上海，到六十年代的香港，女明星確實發揮了無窮的女性魅力：曾幾何時，報刊的封面，幾乎全由女明星一手包攬。宛如“櫥窗”的大張玉照上，風華絕代的面譜，儀態萬千的身段，刻下永不磨滅的時代標記，證明審美、風俗可以在禁得起時間考驗的女性身上世襲、傳承。之所以昨日的瑪琳·黛德麗會讓我們驚見今日的周迅，今日的周迅又讓我們窺見昔日的貝蒂·戴維斯，那既是時空的跨越，亦是文化無法在神話世界中架起圍墻之所致——有對自由的幻想，便有欲望之翼的飛翔。

現代女明星與前輩們有一共通點至今沒變：由于是大眾的焦點所在，也因此（女）明星很難能像（女）演員般“全身而退”。演員相對于明星，少了必須要維持那層光環的顧慮，光是在角色選擇上，因有更多表演自主而得到更多的人身自由。反過來看，市場價值愈大的女明星，身上背負的包袱也越重，大眾在現實中難以實現的夢想，唯有通過投射在“她”身上，滿足感才得以兌現。不過，對女明星而言，雖然名聲要好好保護，但名節才是真正的兵家之地。中國女明星在必須承擔這些傳統包袱的同時，還要嘗試在不傷害大眾弱小心靈的狀況下，把“打破樊籠飛彩鳳”演好。

飛到哪里才是觀眾愛看的自由？其中之一，乃國際舞臺。以前的女明星不是每一個都要由“走紅地毯”來證明自己飛得遠，今日紅地毯上的中國女星，卻必須以希臘女神的形象在人前“顯靈”。于是，放眼望向國際影展的門檻，盡是無分種族、性感掛帥的Goddesses。今天的中國女明星必須具備西方同行們的本錢，再與她們互別苗頭——沖著成為女神的欲望在神州大地火速蔓延，一切有可能使美夢成真的消費品，便被放在女神身上吸引眼球。“紅地毯”于是化身T臺，女明星由客串模特變成以代言人身份轉職走秀，與此同時，模特又因風云際會站到鏡頭前當上女明星。

上映兩周已拿下七億票房的《畫皮2》，未嘗不可被看作是當下形勢的寓言：趙薇是“女演員”，周迅是“女明星”，“女演員”心知肚明，不能單靠實力贏取愛情（觀眾的愛戴），因此在“女明星”的誘惑下舉棋不定：是否應該為了愛人（觀眾）的欲望，便放棄自主的信念——從今要由別人（市場）的喜惡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而《搜索》竟又可以是上述故事的接龍：女明星（高圓圓）在精神受壓下面臨崩潰，殊死反撲，指向備受媒體控制的人心。《搜索》最后一個畫面是個空鏡頭，空鏡頭之前是高圓圓對觀眾的語重心長：“我想過好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如果把這提醒，放到審視中國電影的現在和未來來看，中國女明星給我們的啟示，是不是也有如高圓圓在消失前留下的回眸一笑——不要等鏡頭空了，我們才驚覺美麗永遠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