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血清何以短缺？

楊江

因為母親一直患有風濕性關節炎，四川廣安的周以輝從朋友那里得到了一個特殊的饋贈——一條眼鏡蛇，朋友告訴他“眼鏡蛇可以治療風濕病”，7月29日晚上，他準備殺蛇，但是因為沒有經驗，他抓起蛇打算像殺雞一樣處理，不料，蛇卻突然轉頭咬住了他的手臂。

兩個小時內，周以輝就出現了嚴重的呼吸衰竭跡象，他被緊急送往位于成都的華西醫院，醫院為他做了氣管插管手術，然而對眼鏡蛇毒的治療，最有效的方式是在24小時內注射抗眼鏡蛇毒血清。要命的是，找遍四川省內各家醫院，均無抗眼鏡蛇毒血清，為了應急，華西醫院只好給他注射了抗蝮蛇毒血清。

此后，微博上傳出了為周以輝尋找抗眼鏡蛇毒血清的求助，短短數小時內被網友轉發6萬多次，姚晨、《新民周刊》記者的微博都參與其中。在這個過程中，《新民周刊》記者發現，至少最近兩年來，全國已經多次發生類似的事情。上海賽倫生物技術有限公司是全國唯一一家生產抗蛇毒血清的企業，然而銷售人員無奈地告訴記者：抗眼鏡蛇毒早已停產，愛莫能助。

值得慶幸的是，抗蛇毒血清最后還是找到了。7月30日晚上10點，抗眼鏡蛇毒血清從南寧空運至成都，被蛇咬傷27小時后，周以輝的體內終于注射進救命血清，轉危為安。此后，8月4日江西又發生一起眼鏡蛇咬傷案例，患者同樣因為找不到抗眼鏡蛇毒血清，通過微博向全國發出緊急求助。

救命血清何以短缺？

已停產三年

8月3日，上海賽倫生物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賽倫）副總經理楊濤接受了《新民周刊》專訪。賽倫前身隸屬于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主產四種抗蛇毒血清，分別針對蝮蛇、五步蛇、銀環蛇與眼鏡蛇，產量從1999年的2萬多支增至近年來的10萬支。楊濤介紹，國內各種蛇毒血清年需求量6萬支左右，賽倫足以滿足這個需求。

然而為何還是出現抗蛇毒血清荒？

1999年改制后的賽倫一直使用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的老生產車間，隨著國家對藥品管理要求的逐年提高，老車間已不適應生產需求，為此，賽倫在上海市青浦區新建車間。“驗收認證過程很長。”楊濤解釋。

因此從2011年6月停產至2012年5月7日重新拿到認證投入生產期間，賽倫一直在賣庫存。為應急，賽倫不得已拒絕大批量采購，只供應急救，“市場感覺血清緊張，其實沒想象的那么嚴重。”

楊濤告訴記者，除了抗眼鏡蛇毒血清外的其他抗蛇毒血清如今已經完全能夠供應，“但抗眼鏡蛇毒血清已經停產三年。”停產的主因并非“廠房搬遷”，而是毒源問題。

抗蛇毒血清生產流程為：采集蛇毒—免疫馬匹—提煉馬匹體內免疫血漿—生產抗蛇毒血清。但賽倫面臨的棘手問題是，眼鏡蛇毒源質量一直不好，導致馬匹免疫血漿效力不夠。

賽倫在江蘇建有一個500匹馬的基地，但卻沒有自己的蛇場，毒源需要從其他蛇場采購，然而，賽倫每年需要的眼鏡蛇毒量不過幾百克，每克一兩百元，這點利潤對蛇場而言實在是少得可憐。“我們在一個蛇場采集一次眼鏡蛇毒就可以用一年，蛇場壓根對這一塊生意不關注。”楊濤很無奈地告訴記者，他們因此無法控制蛇場采集蛇毒的品質。蛇毒的品質與蛇種、飼養以及采毒條件都有關，蛇毒本質上屬于蛋白質，遇到高溫會降解，由于活蛇采毒風險大，難控制蛇，即便口水多了也會影響蛇毒質量。

毒源不好直接導致馬的免疫情況不佳，血漿不能用于血清生產。免疫過程至少需要3個月以上，之后才能檢查血液是否合格，因此一旦效力不佳，不僅浪費時間，而且還會導致馬匹提前作廢。一匹馬只能用于一種蛇毒血清生產，正常情況可以使用兩年，但由于毒源問題導致效力不佳，賽倫每年都要更換至少200匹新馬，其中用于抗眼鏡蛇毒血清生產的20多匹。“這方面成本壓力很大。”楊濤說，馬的售價已經從幾年前的兩三千元一匹漲至現在的六七千元一匹，甚至更高。

2009年，賽倫生產了最后一批抗眼鏡蛇毒血清，至今未復產，由此市場告急。客觀上，企業的生產成本在逐年上漲，外界也有質疑，認為企業是因為利薄才停產抗眼鏡蛇毒血清，對此楊濤予以否認。

抗蛇毒血清已經入選《國家基本藥物目錄》，由國家發改委統一定價。抗蝮蛇毒血清每支零售價287元，抗五步蛇毒血清290元，抗銀環蛇毒血清379元，抗眼鏡蛇毒血清單價超過500元。

不過這個價格10年來一直沒有變過，楊濤說公司一直在虧本做買賣，“一支藥關系一條人命，不可能因為利潤問題就不生產。”

“全國每年需要抗眼鏡蛇毒血清也就幾百支，而我們生產一批就有幾千支，至少夠全國市場消化三年。”

他告訴記者，隨著新生產線的上馬，尤其是毒源質量不佳問題得到技術突破，下半年抗眼鏡蛇毒血清就會復產。

不過抗眼鏡蛇毒血清生產一般需要9個月，這意味著最快也要明年初才能上市。

急需網絡管理

記者調查發現，對醫院是否應該儲備抗蛇毒血清，衛生行政部門并沒有硬性規定，對醫院而言，儲備成本高，醫院進一批血清，可能一年都用不上一支，很可能血清三年保質期過了也等不到一個患者。因此，醫院一般對蛇咬傷患者采取急救治療方式，危重患者則求助醫藥公司，或者將患者轉移至可能有儲備抗蛇毒血清的醫院。

至少半年內，抗眼鏡蛇毒血清緊張問題還無法解決，一旦出現咬傷案例，還得全國緊急尋找。那么對市場上現有的抗眼鏡蛇毒血清分布情況，作為唯一的生產廠家，賽倫是否有掌握？

楊濤坦言，“沒有掌握，至多可以通過經銷商掌握哪些醫院可能有，至于有沒有只能靠運氣，有幾支更無從知曉。”

他認為，像抗蛇毒血清這類平時需求量少，但卻對拯救生命至關重要的救命藥，應該建立國家層面的儲備體系，構建一個信息網絡，一旦某地急需，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找到貨源調配。楊濤感覺到很多地區的政府部門現在也逐漸重視起來，問題是，每個省可能有自己的儲備體系，但省與省之間并未形成網絡。

“這是政府要做的事情，對我們企業而言，就是根據政府儲備體系需要投入生產。”

有觀點認為，國內應該多發展幾家抗蛇毒血清生產企業，以避免此輪停產帶來的被動。對此，楊濤覺得不太現實。

首先，抗蛇毒血清不像其他藥物那樣需求量大、利潤高，恐難吸引企業，賽倫年產值5000多萬元，除了抗蛇毒血清還生產破傷風與抗狂犬病血清，抗蛇毒血清年產值不過1000多萬元，且處于虧損狀態，多年來一直靠前二者的盈利支撐抗蛇毒血清的生產。

再者，賽倫一年的產量就足以全國消化三年，“新廠已經投入生產，毒源質量不佳、免疫效力不高問題也已經基本解決，一家足夠。”

楊濤許諾，在抗眼鏡蛇毒血清重新上市前，再遇求助案例，可以與《新民周刊》一起幫助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