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默朗德”的燙山芋

邵樂韻

到底帶不帶希臘“玩”下去，這是令整個歐元區糾結的問題。

5月15日希臘各黨派組閣失敗后，歐盟對希臘可能退出歐元區的擔憂驟然升溫。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當天表示，IMF不希望希臘退出歐元區，但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已經增加，必須為之做好準備。拉加德同時警告：若希臘真的退出歐元區，代價將“將是極其高昂和困難的，這不只是對希臘而言”。

德國總理默克爾18日提出建議，希望希臘就是否愿意留在歐元區進行全民公投。同一時間，在美國戴維營參加八國集團會議的各方表達了“留住”希臘的意愿，認為強大且有凝聚力的歐元區對全球穩定和經濟復蘇至關重要，但也強調希臘必須履行其對國際救援方的承諾。

對于剛進入磨合期的“默朗德”（德國總統默克爾和法國總統奧朗德）來說，能否保住希臘，是這一對組合的“試金石”：要留著它，就得想辦法讓它還錢；踢走這個包袱，歐元區將面臨一場經濟和政治地震。

默朗德，看你的

代表左翼的社會黨人奧朗德贏得法國總統大選，代表右翼的基民盟黨人默克爾其實高興不起來。

兩國領導人之間的政見分歧，主要表現在財政緊縮問題上。奧朗德競選時稱，自己當選后將放松嚴厲的緊縮政策，準備用國家項目支持經濟發展。而默克爾被認為是歐洲緊縮政策的最后守護者，最近又重申，依靠擴大財政支出并新增債務來刺激經濟增長的做法只會讓歐元區陷入新一輪更深的債務危機。

奧朗德與默克爾在發行歐洲債券問題上也持不同意見。奧朗德主張發行共同的國家債券，并說該債券不為政府融資提供服務，而是服務于歐洲交通項目和能源投資。默克爾則向來反對發行歐洲共同債券，“通過債務共擔來擺脫歐洲貨幣聯盟的結構性缺陷不會取得成功”。

德國《明鏡》周刊評論稱，奧朗德想實行經濟刺激計劃，而默克爾要貫徹財政紀律。如果兩人足夠聰明，將會達成一致，并在各自國民面前保留顏面。其實兩人都沒有興趣互相為難，兩國必須共同致力于建立穩定的關系，在面臨希臘混亂局勢時更是如此。

事實上，法德兩位領導人在首次會晤后，就傳遞出了積極信息。默克爾說，盡管她和奧朗德分屬不同黨派，但這并不意味著雙方不能合作。

中國前駐德國大使梅兆榮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表示，“目前奧朗德和默克爾之間所存在的矛盾，之前在‘默科齊（法國前總統薩科奇和默克爾）之間也出現過，只不過后來形勢所逼，雙方才達成妥協。相信經過一段時間磨合，奧朗德和默克爾也會達成妥協。有跡象表明，德國接下來也不可能完全堅持像現在如此嚴格的緊縮政策，在某些方面必須做出適度的讓步。”

6月17日，希臘將再次舉行議會選舉，在此之前，全球投資者的神經將保持緊繃。梅兆榮指出，希臘GDP在歐盟經濟體中所占比重很小，即便真的“脫歐”，對整個歐盟經濟來說也不會有太大影響，但值得擔心的是可能出現的連鎖反應：西班牙、葡萄牙等國家或成為下一張多米諾骨牌。

盡管德國民調顯示，老百姓很看不慣政府拿納稅人的辛苦錢去援助好吃懶做的負債國，巴不得把希臘開除出歐元區。但希臘退出歐元區看似卸掉一個包袱，其實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反而將引發一場經濟和政治地震：一方面歐洲中央銀行和歐洲國家政府持有大量希臘國債，希臘違約將使這些債券瞬間變成廢紙，其他歐洲國家為相關銀行注資又將另外花一大筆錢；另一方面，如果希臘違約，西班牙和意大利等重債國必將受到影響。由于這些國家經濟總量遠遠大于希臘，解決這些國家問題的難度也要大得多。

希臘退出歐元區將帶來多少損失，歐盟內部流傳著不同的計算結果。根據外媒報道，如果希臘不能繼續償還債務，歐元區國家可能將損失2760億歐元，其中法國864億歐元，德國770億歐元，奧地利也將損失上百億，這恐將是歐洲不能承受之痛。

梅兆榮補充說，“如果一些國家退出歐元區，恢復本國貨幣，它們所付出的代價將比留在歐元區內付出的代價大。所以權衡利弊，大多數成員國還是主張想方設法保留歐元區的完整性。”他認為，“歐盟不會解體，統一大市場將會繼續運轉，歐元也不能失敗——這一點上，歐盟上層精英是有共識的，雖然在解決方式上存在分歧。德國會竭力維護歐洲一體化既有成果，并按照自己利益繼續推動歐盟小步子地朝一體化方向發展。”

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近日發布的藍皮書《德國發展報告（2012）》也提出，從德國的主觀角度看，德國是現行經濟治理機制的最大受益者，德國經濟在歐盟中獨占鰲頭，并因此獲得了極大的發言權。所以，在現行體制不致崩潰的前提下，德國是其堅決的擁護者。也正因為如此，德國絕不希望看到使其實現了巨大政治和經濟利益的歐洲貨幣聯盟垮臺，因而在救助措施上不斷價碼，做出一次又一次讓步。

《南德意志報》曾評論說，和“默科齊”不同的是，“默朗德”能夠滿足保守-自由與社會民主的歐洲。他們作為大聯盟，可以共同努力，讓其他歐洲國家接受德法的預設規定。如果他們在這方面獲得成功，歐洲的成功歷史將繼續下去，如果失敗，那么2017年，公民的恐懼、挫敗和憤怒將把一個民粹主義者推入愛麗舍宮。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歐盟研究所副研究員金玲認為，以往法德合作的方式是，法國出主意、德國來設計，最后法德共同推行，以至于歐元集團主席容克抱怨：在金融危機中，我們往往是被告知怎么做的。法德達成共識，卻并不代表歐洲問題就解決了。要協力化解歐債危機，法國還需要把更多歐元區國家拉進來參與決策，讓小國消除擔憂，減少分歧。

貨幣聯盟的“死穴”

觀察人士認為，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歐債危機陰霾不散的體制性缺陷在于其不完善的經濟、金融及財政一體化格局，貨幣聯盟缺乏財政聯盟和經濟治理聯盟的支撐。在美國智庫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資深研究員弗雷德·伯格斯滕看來，缺少財政聯盟的歐元區是“只搭了一半房梁的危房”。

遺憾的是，八國集團戴維營峰會并未對根治這一體制性缺陷提出建設性方案，只是在宣言中表示，歡迎歐元區領導人通過具有可信度、及時的方式來解決歐債危機的決心，八國集團將采取所有必要的努力來重振經濟增長并應對金融市場的壓力。

索羅斯等投資人士強調，歐洲政策制定者缺乏解決這一“死穴”的政治意愿，當出現市場壓力倒逼之后，就會采取最少的努力希求暫時過關，但市場人士馬上又發現歐洲政策制定者的努力不夠，導致危機愈演愈烈。專家認為，德國應為救助歐債危機提供更多資金，向歐元區財政能力較弱的國家進行更多財政轉移支付，但此類建議在現實政治環境下阻力很大。

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資深研究員雅各布·柯克加德等專家指出，在一定程度上，德國人是在利用歐債危機將德式財政紀律輸送到歐洲大陸的南端。從中期來看，歐元區邊緣國家進行財政整頓必不可少，不然將無法贏得市場信心，但在短期內，必須找到理想的政策組合，不能因為過度的財政緊縮導致西班牙等國的經濟增長“窒息”。

中金發布研究報告認為，希臘政治博弈有3種可能結果：

① 如果以新民主黨為首的右派，在選舉中獲勝，歐盟、IMF堅持嚴格財政緊縮；

② 如果激進聯盟黨為首的左派在選舉中獲勝，但歐盟、IMF在財政緊縮上做出讓步，希臘將留在歐元區；

③ 如果以激進聯盟黨為首的左派在選舉中獲勝，但歐盟、IMF堅持嚴格財政緊縮，希臘將退出歐元區。短期內經濟受嚴重沖擊，可能陷入長期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