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離不開觀念

向敬之

觀念到底是什么？耳熟能詳的詞匯，卻沒有幾個人能作具體的解釋。過于執著于搞清楚這個詞，沒有多大意義。但，觀念對于我們的生活、工作、人生、交際、戀愛……及生存在全球化、世界化的快節奏時代，確實重要。

文化評論高手楊照，見證臺灣民主轉型，積極參與其中，反思現代公共領域的意識形態變遷，提煉我們不時遇到的公共概念，作出一種新的解讀。他健筆縱橫，睿智激蕩，采取說故事的形式，在《故事照亮未來：通往開放社會的100個觀念》中，說出一種關于時代觀念的博學、洞見和新鮮，讓我感受了不同于枯燥說教的豐富、復雜和多元，感觸到他在100個有趣的故事里，將100個氣場逼人的觀念說得親切、美麗、歡欣和清醒。

觀念不是具象之物，亦非不變的個體。隨著復雜的現實社會急劇變化，其內涵自有變數。有不少人喜歡空洞、抽象地對人談論觀念要變，要有新觀念，卻又不能勇敢地拋棄過去，像楊照一樣根據生活和經驗，來思量愛國、選舉、生命權、政府的責任、民主資格、懷舊、大學精神、博愛、犬儒主義、名嘴、法的精神、民意調查、算計、制度、文明標準和未來等這些具體觀念。這些觀念，在過去便有配套的內容、匹配的價值，當楊照結合不具時效性的舊事軼聞，進行了現代性的延伸與敘述，讓其面貌一新，使人眼前一亮，感知到一個有思想的知識分子對公共事務的認識和理解，當然，也存在著一種獨特的與時俱進的意義。

楊照擅說故事，用的材料是那些并不珍密、亦非隱私的軼事、掌故、新聞及著作、文章，如肯尼迪就職時精短而精彩的演講、哥倫布閱讀《馬可·波羅游記》后的狂想和行動、英國政府承諾采購新霍亂疫苗幫助第三世界國家、奧巴馬痛斥AIG而要追回發出去的紅利……誘發我們辨識公共領域的普通和熱鬧，真實與殘酷，民主和掙扎，溫柔和憤怒，以及不可預知也難以抵擋的蒼涼和感傷。他所思考的，我們也熟悉的，是聯系現實生活各個領域的觀念與常識。

為了談論“選舉”，楊照先寫20世紀早期美國工運領袖德柏斯被強權關進監獄，多次拒絕時任總統威爾遜的特赦，而后來接受新總統哈定的特赦，凸顯了這個人物的性格魅力，引發了閱讀興趣。然而，他筆鋒陡轉，從德柏斯曾多次被社會黨提名參選總統，聯系到其競爭者們的不同立場，進而由這種“有議題、有信念的選舉”，來觀照自身所處的政治體制差異。

他從法國已故哲學家德里達《博愛政治學》中的思想，分析博愛與狹愛之別，以西方政治中的“不寬容”，反觀臺灣當代政治的最大問題。他讀書而論，閱世而思，由德里達對博愛的理解和警告，反思身邊的許多人喜歡將“認同”上綱上線的現實，又聯系佛家哲學中的破除我執，冷靜地提醒自己、告訴世人如何“學習去愛和自己不一樣的人”。

楊照不但擅長講故事，而且善于積累，更能讓不同的故事在現實中找到對應。他簡析達爾文祖父舉辦滿月會的興致，邀約一群博學有趣的學者高談闊論。久而久之，這平常的月下聊天，聊出了瓦特的蒸汽機、普利斯特利的氧氣分離、凱爾改變人們衛生習慣的肥皂大工廠，以及瑋致活在英國史上極具盛名的瓷器制造業。有趣的是，老達爾文和瑋致活聯姻，為世界貢獻了一個偉大的生物巨匠，他們的孫子達爾文不但寫出了《物種起源》，更發現了改變人們認識的進化論。楊照敘寫這個故事，又提到黑格爾、費希特同謝林曾同居一棟小屋的往事，以及程顥、程頤兄弟共師周敦頤的歷史，并不是簡單地讓人們重溫這些類似每逢滿月聚會的佳話，而是在思考今天為何少了敢于挑戰世俗的創意團體。

生活離不開觀念，也少不了故事，楊照將觀念融會在故事中，讓故事將觀念解讀得充滿情趣和智慧。故事都不長，也不是吊詭虛幻的大道理，卻讓讀者非常愿意讀下去，讀他不同于他人的理性和歷史感，讀他并不滿足于此的經驗和思考。現實社會發展的節奏越來越快了，人們匆匆忙忙地尋找出路和希望，而真正把握住了觀念的本質與變化，才能引導我們找到精神的歸路，安全地走向民主、自由、法治、公正、幸福的未來社會，走入中國的開放和開放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