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水泥、古巴砂及香蕉

沈嘉祿

在我小時候，國家外匯儲備少得可憐，對外貿易渠道也少，在日常生活中很難見到進口貨，但也不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上幼兒園那會我就吃到了伊拉克蜜棗，與金絲蜜棗不一樣，它用椰棗腌制而成，好幾十個粘在一起，吃時掰開，絲絲縷縷如拔絲山藥一樣夸張，果肉綿粉，甜得心里打顫。不過后來聽說，伊拉克蜜棗帶有肝炎病毒，造成許多中國人得病，不讓進口了。

上學后，我的身子像野草一樣天天躥高，每人限量的布票只夠買一套衣服，買了外面的就不能買里面的。幸好阿爾巴尼亞進口的長褲及時應市，米黃色卡其布，褲腿極肥大，無需布票，老爸買來給我穿，度過了一段艱難時世。上海居民每月每人的大米限量是8市斤，但樣板戲《海港》告訴我們，中國拿最好的大米出口支援世界革命，麻袋表面沾了玻璃纖維，人吃了還會死。不久我們吃到了來自泰國的大米，細長超白，黏性稍差，最要命的是煮成飯后有一股沖鼻的火油味，似乎劃一根火柴它就會燒起來。好在不占大米供應指標，市民們還是排長隊搶購。

那時候的進口食品中，最大宗者也許就是來自古巴的砂糖，棕褐色，甜度較東北綿白糖高，價錢便宜，群眾很愛。古巴導彈危機時，上海街頭出現了示威游行，我大字還不識幾個，也去看熱鬧，民兵們白襯衫加藍工裝褲，目光堅毅，扛著重機槍威武雄壯的形象讓我激動了一陣子。我還學會了一首歌：“美麗的哈瓦那，那里有我的家，明媚的陽光照新屋，門前開紅花。爸爸愛我像寶貝，鄰居夸我好娃娃，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親愛的媽媽……”

從此吃“古巴砂”，倍感親切，“古巴砂”一直到80年代還在進口。60年代是激動人心的，街上經常有示威游行，隊伍中喊起了與“要古巴，不要美國佬”相仿的口號：“要巴拿馬，不要美國佬”，“要多米尼加，不要美國佬”，巴拿馬與多米尼加至今沒跟中國建交，真是白疼他們了！

跟蘇聯鬧得最僵的時候，上海街面上還有一種噪聲極大的輕便摩托車風馳電掣，就是蘇聯賣給我們的。還有一種輕便的卡車，涂了美麗的海藍色，是羅馬尼亞跟我們換大米的。70年代初，日本日野大貨車、大客車悄悄奔駛在上海的街頭，駕駛室視野開闊，駕駛員的大腿都暴露在路人眼前，駕駛室里還安裝了收音機、吊扇等。日本摩托車比蘇聯貨好多了，在身邊急駛而過，聲音輕得像蚊子叫。老太太嘴里罵“東洋烏龜摜炸彈”，但講到日本貨還是嘖嘖有聲。

我工作后做過一段時間泥水匠，砌墻（不是翻墻）、抹粉都得拿起來，批林批孔那會兒水泥供應特緊張，于是就從朝鮮進口了好幾船水泥。當時的朝鮮水泥標號200，比國產300號差遠啦，顏色褐黃，拌黃砂后往墻上一抹，悉悉索索掉下來，用這玩意兒造房子，風一吹恐怕得倒。

好了，我們得感謝改革開放，這三十年，是進口貨大量涌入并改變我們生活的時期，我們的外貿也持續增加，成為拉動GDP的三駕馬車之一，功不可沒。我們的出口商品從最初的農產品、手工業產品到今天的電子、機械、輕紡、重工業、航天航空等，全面開花，影響著全球更多人的生活質量。不過，對進口食品我們還是得多加小心。這不，前幾天看電視里張召忠將軍說，菲律賓出口中國的香蕉，大部分是不合格的。接下來國家質檢總局又發出通知，要求有關機構加強對進口菲律賓水果檢驗檢疫，認真組織查驗。據悉，我國在菲律賓進關的菠蘿和香蕉中多次截獲新菠蘿灰粉蚧、香蕉腎盾蚧、香蕉枯萎病菌及蚜科、瓢蟲科、蟻科、蝽科、蜘蛛科等害蟲。菲律賓一年的香蕉產量7500萬箱，差不多有一半出口到中國，量很大?。≈x謝有關部門，要不是他們認真檢查，我們就會把許多害蟲吃進肚里，就要像牛魔王那樣滿地打滾了。

上世紀70年代我們曾大量進口厄瓜多爾香蕉，那玩意挺大的，皮色蠟黃，口感也不錯，那就改吃南美的唄。別問我：假如菲律賓政府比較識相，那我們還買不買他們的香蕉？相信政府，相信有關部門，這個一定要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