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夏

隨著近日中方單方面宣布南海進入休漁期,且有媒體稱菲總統也希望本國相關機構下達同樣的休漁令,自4月10日中午起,因菲律賓軍艦襲擾黃巖島瀉湖內作業的中國漁船,中方海監和漁政船前往解救而引發的中菲兩國黃巖島對峙事件,似乎即將進入尾聲。
回顧一個多月來的對峙與周旋,盡管中國一改此前息事寧人的姿態,用漁政、海監等執法機構的艦船柔和而堅定地展示了中國對黃巖島主權的堅決態度,但是面對菲律賓的一再糾纏和“變臉”,作為大國的中國應對小國的“外交花招”還顯得不是特別適應。
盡管,中國已經成為東盟最重要的經貿伙伴,盡管中國擁有這一區域內最強的軍事實力,但經濟力量和軍事實力卻亟需有效轉化為中國的影響力和威懾力。正因為有限的影響力和威懾力,中國亟需在南海地區真正建立起相應的國家間行為秩序。此外,在和南海國家間的沖突和危機中,中國也需要加強有效的應對和管理危機的能力。
從更大的層面看,中國在這一地區的地緣戰略也急需系統和富有遠見的制定和安排,而所有這些都是“黃巖島對峙”硝煙散盡后留給中國的警示,同時也是中國成為具有真正影響力大國的必修課。
“南海秩序”缺位
回到“黃巖島對峙”事件的起點:
4月8日,菲律賓海軍最大型的一艘軍艦在黃巖島海域發現8艘中國漁船,這些漁船被困在黃巖島瀉湖內,漁民立即發出求救。在獲悉事態后,中國海監巡邏船“海監75號”和“海監84號”10日前往救援,并和菲律賓軍艦發生對峙。
事實上,菲律賓此前一直宣稱,黃巖島海域屬于菲律賓的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并命令其海軍負責在該海域的執法活動,試圖通過行使管轄權來宣示主權。由于黃巖島是中國漁民的傳統漁場,所以其執法的目標往往是中國漁民。
游弋在這一海區的中國漁民在遭遇菲律賓軍艦后,往往面臨漁船被扣、人員被拘押的厄運,但如果在發出求救信號后,附近有中國海監、漁政的公務船只前來解圍,往往能使得菲方停止執法,中國漁民也能順利脫離險境。
長久以來,這如同約定俗成的“默契”一般,不僅在中菲兩國之間,事實上幾乎所有南海國家都對此保持默契,這成為各方規避沖突風險的有效手段。
但是,4月10日,在中國海監巡邏船趕到黃巖島海域時,菲律賓方面并沒有繼續保持“默契”,反而將“中菲兩國艦艇對峙”這一被制造出的“大事件”兜售給菲律賓大眾傳媒。消息通過二次傳播,被引進到中國國內,引發了更多中國人的關注。
次日,在無法回避的背景下,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劉為民在例行記者招待會上做出正式表態。他除了提出嚴正交涉和重申了中國對黃巖島的主權外,還譴責菲律賓在黃巖島的“執法”違背了兩國關于維護南海和平穩定、不使事態復雜化和擴大化的共識,并敦促菲律賓不要制造新的事端。
盡管作為外交部發言人,劉為民的發言義正詞嚴,但卻無力勸阻菲律賓在美菲聯合軍演即將舉行的背景下,繼續狐假虎威。在隨后的一個月中,菲律賓毫不顧忌國際顏面,盡管窘態畢露,卻依然擴大了和中國的外交沖突。在菲律賓精心導演的這出“黃巖島鬧劇”背后,無疑潛伏著其推動南海地區“巴爾干化”的企圖。
根據美國學者馬克·瓦蘭西亞(Mark J.Valencia)的觀察,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1994年生效后,全球有10個潛在“沖突熱點”,而南海占據了3個,其中就包括此次黃巖島海域所在的“危險地帶”,即文萊、馬來西亞、越南、菲律賓、中國大陸和中國臺灣地區所聲索主權的海域重疊部分。
另外兩個分別為:中越兩國毗鄰的北部灣,以及納士納群島北部、西部和東部地區(越南、印尼、馬來西亞和中國爭議區)。正因為地區內充滿了潛在沖突的可能,2002年,在中國的推動下,中國和東盟簽署了《南海各方行為宣言》這一綱領性文件,試圖化解各國間的潛在沖突。
但這一文件墨跡未干,在2003年,便爆發了文萊和馬來西亞海軍軍艦對峙的嚴重事件,其沖突強度超過了此次中菲黃巖島對峙事件。此事件的發生,不能不讓人嘆息上述文件的尷尬地位,而且也為日后的中菲黃巖島對峙埋下了伏筆。
10年裹足
在地緣政治上,中國作為地區大國,相對其他方向,東南亞地區是中國周邊最為復雜的區域,因此,與東南亞國家和組織建立和發展協調的伙伴關系,對中國極為重要。因為,首先東南亞作為世界海運交通要沖,戰略意義十分巨大,其次,在這一地區也交匯了中國和其他大國的關系。
中國的南海主權爭議點,分布在這一重要和復雜的區域內,必然使得爭端長期化、復雜化。隨著中國對海外資源和遠洋運輸依賴度的日益增長,以及美國亞太戰略的砝碼加重,中國必須思考如何通過立法約束各方行為,來保障地區穩定。
此外,解決南海爭端,匯聚各方觀點,無非是軍事解決、國際司法仲裁和雙邊外交談判三途。軍事手段無助于消除爭議,只能帶來更多爭議和激化矛盾,是最后迫不得已的手段。在東盟各國都有將南海爭端訴諸國際司法解決的傾向下,如果中國能與東盟建立法律上的多邊行為準則,從而穩定南海局勢,那將對中國十分有益。
2002年中國和東盟簽署《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并在翌年作為非東南亞國家,率先加入了《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將東盟提升到戰略合作伙伴的高度,這些舉措都成為一個布局的良好開端。但此后的10年間,在將宣言變成具體的行為準則的道路上,各方似乎裹足不前。
10年間,盡管各方成立了聯合工作組,召開了若干次會議,決定開展南海防災減災、海洋搜救、海洋科研等6個合作項目(中國和東盟國家各承辦3個項目),卻始終無法涉及實質性行為準則。
與此同時,10年間,中國東盟的雙邊貿易額卻從2001年的不足1000億美元,增長到2011年的3600億美元。此外,中國還在積極融入和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但是,中國依然未能將這股巨大的經濟力量轉化為外交影響力,推動各方盡快達成行為準則。
呼喚“軟實力”
事實上,東盟各國也希望將《宣言》變成具有約束力的行為準則。在冷戰結束后,世界上很多地方仍存在軍事沖突,而南海一向被認為是世界上極不穩定的熱點地區。各方在主權、漁業、海底資源勘探、環境保護等方面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爭端,但長期以來,這些爭端并沒有演變成大規模軍事沖突。
這說明,各方都希望維護地區的全面穩定,因為一場大規模的軍事沖突將使得周邊和平環境被打破,有害于國家的整體發展和區域內的經濟合作。
“在這樣一個相互依存的世界,任何國家都不可能獨立存在。美國、歐洲經濟衰退所帶來的不利影響,使亞洲國家越來越強烈地意識到,彼此之間相互依存是多么重要。”2011年8月第六屆泛北部灣經濟合作論壇上,菲律賓前總統拉莫斯的上述感慨,正是這種意愿的表達。
中國具備相應的實力,而東盟也具備相應的意愿,如何推動建立各方行為準則,建立怎樣的行為準則,這些都是擺在中國面前的大問題。
此外,建立怎樣的約束機制成為需要考慮的問題。因為,語詞之力太弱,不足以使人履行其信約,人的本性之中,可以想象得到的只有兩種助力足以加強語詞的力量:一種是對食言所產生后果的恐懼;另一種是因表現得無需食言而感到的光榮或驕傲。
所有這些都依賴于中國的“軟實力”,即一國通過吸引和說服別國服從其目標從而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能力,而這種能力更多地根植在文化和價值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