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
當下的“繼續深化改革”就含義而言,更多地指向“政治體制”、“社會管理”等內容。在這段時間的氛圍醞釀中,廣東先邁開腳步。
言論方面,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汪洋在中國共產黨廣東省第十一次代表大會上作報告時,指出造福人民,是黨和政府的責任,必須破除人民幸福是黨和政府恩賜的錯誤認識,讓人民群眾大膽探索自己的幸福道路。
就動作而言,廣東將試點官員財產申報;而下一步的“三公”經費公開,也將從目前的“類”細化到“項”。加上此前已經推進的“簡政強鎮”、“社會共治”、社會組織直接登記等行政體制、社會管理的改革,廣東“為中國繼續探路”,已呈整體推進態勢。它隱喻著中國的繼續深化改革已不能逆轉,需要的,是更大的勇氣。
這一切,和當初“改革”的表達和做法,在邏輯上何其相似。其示范性、規范性意義,已超出廣東一地而成為全國范圍內的一個戰略。
30年前,有一個重要的特征,就是陳舊、錯誤的思想觀念,以及與這一思想觀念有著緊密聯系的既得利益結構,成為改革的重要障礙。
比如認為,社會主義就只能實行計劃經濟,而搞多一點民營經濟,就是資本主義。這種思想觀念的桎梏,其殺傷力遠超于既得利益結構。它一方面對改革開放構成了巨大的政治壓力,另一方面,卻又以教條主義的權威包裝了既得利益結構,使它無法被觸動。
一個有5000年文明的大國,受制于某種教條性的思想觀念,以及這一思想觀念背后的既得利益結構,從而導致國家的貧窮,社會結構充滿風險,無疑是可悲的。為突破它們的合圍,鄧小平不斷地強調“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為改革殫精竭慮。
歷史已經證明,黨和政府如果無法突破、超越、拋棄陳舊、錯誤的思想觀念,不可能有經濟改革的成功。
某種看起來“權威”的思想觀念也許是正確的,但比它更正確的,是因應新形勢下、因應國家前途命運下的解放思想。在某種意義上,當一個社會陷入某種風險,從而需要改革時,超越和拋棄陳舊、錯誤的思想觀念在邏輯上成為改革獲得成功的“阿基米德點”:如果不把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捆在一起,不把它妖魔化,那么,引進外資,發展民營經濟,進行國有企業改革等,就沒有了障礙。
在今天,繼續深化改革面臨的問題也一樣。中國所出現的種種問題,必須通過政治體制、社會管理等層面的改革來解決。用鄧小平的話說,沒有政治體制改革的成功,經濟體制改革不可能進行到底,已經取得的成果還有可能得而復失。
而政治體制改革,思想觀念上的一個障礙就是長期以來有意無意地模糊原本在理論上很清晰的黨和政府與人民的關系,認為人民的幸福,是黨和政府給的;而保障人民的權利,似乎不是政府的政治義務,而是超出了義務范疇的美德;人民的政治認同,不是因為他們的“同意”,而是別的東西。
這樣就存在一個預設,就是人民要“感恩”,他們的追求和表達被代替。他們不是一個權利主體,而是一個“對象”—服務的對象、被代表的對象、管治的對象。邏輯上,不再是權利監督權力,而是權力管治權利。
實踐上的惡果,就是這樣的思想觀念,合理化了權力的不受監督,形成了既得利益結構,并且把它包裝、固化,障礙改革的繼續深化。而在治理上,不是社會和政府一起進行“社會控制”,而是變成政府“控制社會”。特權、腐敗因之而生,官民矛盾因之而尖銳。
無論是“頂層設計”,“中層設計”還是“基層設計”,在這種情況下都受到制約:或者顧慮重重而沒有大動作,或者不能突破既定權力結構,因而偏重于經濟及具體的行政管理層面,或者“試點”難以縱向推進和橫向推廣。在全國范圍內的具體制度上,像官員財產申報,預算公開,人大代表選舉等,同樣步履維艱。
然而社會風險的累積,并不等人。
當年,重新審視國家和人民在經濟上的關系,中國終于轉身,經濟和社會發展被盤活。今天,改革從“經濟”進入“政治”領域,重新審視國家和人民在權力上的關系,正是改革的“阿基米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