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改革的動力與使命

劉彥

今年春節，恰逢鄧小平南巡講話發表20周年。1992年的1月18日到2月21日，88歲的鄧小平帶著全家老小視察了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并沿途發表了很多富有沖擊性的談話，史稱“南巡講話”。與20年前那個特殊的春節有些相似的是，進入21世紀12年之后的這個中國龍年春節，呼喚改革、強調繼續改革的聲音再起。今年秋天又將迎來中共政治代際交替的“十八大”，中國改革又一次走到了重要時刻。

在中國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今天，繼續改革的呼聲雖然同樣強烈，但內容已經大不相同。如果說當年鄧小平登高一呼乃意在為市場經濟合法性保駕護航的話，那么，市場經濟運行20多年后的今天，所面臨的問題已經不再是市場經濟的合法與否，而是要對市場經濟運行的規則基礎進行仔細厘清，以便確立共識，使中國的市場化改革和配套的政治改革走向更深入、更豐富和更完整。

20年前，具有高度政治智慧的鄧小平在南巡講話中，針對想把“一個中心”（經濟建設）變為“兩個中心”（經濟建設和反自由化）的思潮，確立了在社會主義制度下搞市場經濟的合法性基礎，“計劃經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這種判斷以及“主要是防止左”的一系列言論，主要意圖是放棄意識形態的糾纏和爭論，把市場經濟的蛋糕做大再說。“要害的是姓‘資還是姓‘社的問題。判斷的標準，應該主要看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這句話，清楚地表明了在當時左的意識形態占據主流的條件下，用市場經濟增量來破除意識形態的堅冰，來解決生產力發展不足、綜合國力提升過慢以及人民的生活水平增長不快的問題。這種政治決斷，凝結著高度的政治勇氣和寶貴的政治經驗。

鄧小平南巡講話產生了改變中國走向的巨大效果。此后20年，中國經濟向市場化大步推進，經濟高速發展，社會財富越來越多，并在全球產生越來越不容忽視的影響。在歐債危機深化和美國金融危機陰影未除的環境下，中國經濟的發展速度與質量如何，甚至對全球經濟發展舉足輕重。根據世界銀行計算，鄧小平發表南巡講話十年之后的2002到2010年，中國對世界GDP增量的貢獻率，2003年是4.6%，2009年增長到14.5%。而根據高盛公司的研究，2000-2009年，中國對世界經濟的累計貢獻率已經超過20%，高于美國。這所有一切的成就，無不來自于鄧小平當年南巡講話對中國的巨大推動力。或者可以這么說，如無當年鄧小平的南巡與其后持續進行的改革，中國和世界都將為之失色。

南巡還產生了如今在市場經濟中風生水起的“92一代人”。這代人在市場經濟的海洋中摸爬滾打，為中國的市場經濟和全方位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如今，這一代人正處于政治、經濟、商業和文化領域最有權力的巔峰時期，不斷探索改革的勇氣與實踐智慧，這也是我們今天深化改革的現實基礎。

但南巡講話時代的背景已然斗轉星移，改革一代面臨不同的使命。用市場經濟闖關的改革邏輯，已經不再是如今的改革任務。完善的市場經濟并非在一個虛擬的基礎上運行。政治民主化的決策程序，私人產權保護的法律秩序和公平允當的執法環境，以及人們的倫理和道德基礎，都是市場經濟運行不可缺少的部分。如果說當年鄧小平南巡因為亟須啟動市場改革而無暇顧及市場經濟運行基礎的話，今時今日，這個問題就已經成為了市場經濟能否繼續改革下去，以及改革到什么程度的最大考驗。

在這些運行規則的重新厘清中，權利應當成為一個核心詞匯。私人產權事關市場經濟的最大基礎，國家和法律制度的創設，多因私人產權的保護、調停而來。權利保護和調停需要公正完善的法律體系和執法環境，以及對權力的制約。而在過去的20年中，因為亟須做大市場經濟的蛋糕，“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的實用主義也漸漸凸顯出規則基礎不牢的后果：貧富分化，特權橫行，財富被不公平地瓜分。蛋糕做大后，怎么分，如何分，如何在分配時既尊重做大蛋糕的主體，又不能失之公平，已確確實實成為今天改革的當務之急。

鄧小平南巡開啟的改革之路沒有回頭路。而南巡講話鼓舞下產生的“92一代”，和今日自覺背負改革使命的改革者，面臨幾乎與鄧小平當年南巡重啟改革一樣的復雜局面。改革者很多已經是既得利益者，而深化改革則需尊重權利，確立規則，取消特權，這也就意味著改革者必須具備超越于個人利益的歷史責任感和高度的政治勇氣。從這一意義上講，接下來可能需要通過改革“改革者”，來進一步釋放改革空間，讓更廣泛的民眾獲得改革紅利，從而煥發更持續的改革動力。

如此，中國才能與未來翩翩起舞，正像過去20年所發生的那樣。相信市場經濟20年的歷練，不但給中國帶來了經濟發展的成果，也會為中國的未來改革準備好了最優秀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