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西游記》是對社會眾生相的生動描繪,對女性形象的描寫更是妙筆生花,通過描述一系列人、妖和神的女性形象,充分展示了人性的美丑,展示了在男權社會里封建禮教對女性合理追求的殘酷禁錮及封建妻妾制下女子殘缺的個性生活,表現了作者在女性觀上有一些閃光之處,但同時沿襲著沉重的陳習陋俗。
關鍵詞:《西游記》;女性;婦女觀
中圖分類號:I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24-0263-02
《西游記》①中的女人在西行路上是片片迷人的風景,是道道恐怖的魔障,是作者以幻想的方式曲折地表現了封建時代生活的痕跡。正如魯迅曾言:“天才們無論怎樣說大話,歸根結蒂還是不能憑空創造……寫出來了的也不過是三只眼,長頸子,就是在常見的人體身上,增加了眼睛一只增加了頸子二三尺而已。”[1] 作者神思巧妙地創造了多采多姿、個性鮮明而獨特的女性形象,揭示了生活本質,成為蘊涵永久藝術魅力的文學長廊里特別的一群。
一、外美內惡的女魔頭——女妖
《西游記》中的女妖是美麗與邪惡的復合體,她們個個美艷嫵媚、國色天資。白骨精:“月樣容儀俏,天然性格清”(第27回)。牛魔王的愛妾更是沉魚落雁之容,“高鬢堆青單碧鴉,雙睛蘸綠橫秋水。”女妖們,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心愿:要和唐僧“成親”。如玉兔精“欲配了唐僧宿緣”(第95回)。女妖與唐僧“成親”的一系列故事,反映了道教關于修煉和長生的思想主張——世界萬事萬物的最高境界就是陰陽結合。修煉者必須采陰補陽,采陽補陰,“還精補腦”,才能達到復歸本初之“道”和長生不老的目的。唐僧是如來佛的二弟子,又是十世修行的童男之身。地涌夫人道:“那唐僧乃童身修行,一點元陽未泄,正欲拿他去配合,成太乙金仙”(第80回)。可見女妖“求親”不是婚姻自主的追求,而是害人利己的行為,歸根結底是一種“惡”。
二、封建禮教、婚姻重壓下的掙扎者
(一)封建禮教的殉難者——凡女
《西游記》中的凡女,是男權社會里被支配甚至被遺忘的微弱角色。主要有:第9回丈夫被殺死、自己亦被占為妻的滿堂嬌,第11回自縊而亡的李翠蓮,第13回劉伯欽的母親及妻子,第18回高老莊高老之女翠蘭,第29回寶象國公主百花羞,第54回西梁女國國王,第70回朱紫國金圣宮娘娘。 縱觀凡女,分析其遭遇,不能不為之悲哀。李翠蓮自縊起源于“擅出內門”,不守婦道。滿堂嬌自選夫婿,但不幸夫死賊手。按照封建禮教 “一女不適二夫”的貞烈觀,她是應以身殉夫的,然而迫于孝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她又不能不忍辱茍生,因此當后來夫仇已報,闔家團圓之時,她卻“畢竟從容自盡”。
這些凡女要么成為封建禮教的犧牲品,要么淪于婚姻的枷鎖。李卓吾評論曰:“妖魔是妒婦,妒婦是妖魔。”[2] 鐵扇公主雖如棄婦,但卻是傳統意義上的賢妻良母,容忍丈夫納妾,且愛子如命。所以作者為她安排了好結局,修得正果;而對別的女妖卻大開殺戒,作者借以感化如玉面公主一類的“惡婦”,根本目的在于勸戒。在明代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等貞節觀念把封建禮教發展到了極致。如明太祖朱元璋就曾下昭:‘令民間寡婦三十以上夫亡守節,五十以后不改節者,旌表門路閭,免除本家苦役。”[3](《明會典》)所以從根本上說,這些凡女,是被男權霸占為妻的不可自主而無奈者的典型。
(二)妻妾爭寵——鐵扇、玉面公主
提到婚姻就不得不談妻妾。鐵扇公主和玉面公主的遭遇實實在在地寫盡了妻妾制度的悲苦。婦女在男權社會中除丈夫以外別無選擇,所以妻妾之爭便不可避免。玉面公主以美色和萬貫家財贏得了牛魔王的寵愛,可暫時依附于丈夫,找到一種歸屬感。至于愛情什么時候過期變質不是妻子只要愛丈夫就能決定的,所以一旦色衰,或窮或病,就難免被推進不幸的深淵。鐵扇公主正是如此。這種爭寵實質上從身體到心靈上奴化和愚化于封建社會的禮教,這是封建時代男尊女卑地位不平等所造成的。
(三)苦難現實的理想藍圖——女兒國
凡女中最富有亮麗色彩的就是女兒國國王了。浪漫的女王作為“一國之尊”,其形象又大大區別于作者筆下的女妖、凡女與神女。主要表現在和唐僧的關系上:女妖是人性惡的化身;女神的主要代表是觀音菩薩,無情無欲的特點;女王則是追求愛情人性美的表現。
作者寫女兒國實際上寄托了一定的政治理想,即政治開明,國泰民安等。“不分老少,盡是婦女,正在兩街上做買賣”(第54回)。而作者對其他的國度則是給予諷刺和批判。如車遲國佞道滅佛,烏雞國妖道奪位,而最殘忍無道的則是比丘國,國王竟要用一千多小兒心肝作藥引。二是理想的女性們自食其力,個體獨立,不再是男性的附庸,特別是女王能高度自由地追求富有詩意的愛情,這和其她凡女的生存狀態相比較,顯示了一定的進步性。
三、真善美的極致——觀音菩薩
《西游記》中的觀音被刻畫得最人格化的真、善、美、神。她是取經隊伍的組織者、捍衛者和積極支持者。在取經過程中真正作到了“救苦救難大慈大悲”。
真,首先表現為存在的真實,有求必應。面對悟空哭訴如委屈的孩子,她授悟空三根救命的毫毛,并許諾:“到了那難脫之際,我也親來救你”(第15回)。真又是率真真情。悟空不經意帶上緊箍后氣的七竅生煙,觀音笑道:“你這猴子……須是得這個魔頭,你才肯入我瑜珈之門路哩!”(第15回)這分明是諍辯的親人和朋友。觀音的真也是對佛事業的執著,有始有終。善,觀音身體力行,擁有大慈大悲之善心,悲天憐人之情懷。她總是用大智大德——“善行”去制服感化“惡”。對悟空則是惜之用之,束之悔之,勉之助之,容之諒之,使其終引入佛門。美,觀音具有千姿百態的形象美:有楊柳觀音,魚籃觀音,灑水觀音,蓮臥觀音等。第12回觀音“瑞藹散紛,祥光護法身”,可以說是靈魂與體態的最完美的結合。觀音的美最重要的是心靈美:善念長存,愛心永駐。在她面前,你會獲得心靈的凈化與升華。
觀音逢兇化吉,三界無不對她禮讓三分,這一光輝形象,體現了中國人對女性審美的最高境界——集真善美于一身,是人們對女性個體內容與形式的極峰領悟,同時也體現了人類對人性美的贊美、崇拜和追求。
四、作者吳承恩的女人觀
縱觀《西游記》中的女性形象,無不打上了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兩種共存共生、二元對立觀念:一種是尊重、贊美、甚至崇拜,以女性為美的符號與載體;另一種是男權時代相適應的“男尊女卑”,對女性的控制與賤棄。
(一)內容與形式,內外兼好的人性
外在美。 無論是人、妖還是神,幾乎外表都是清一色的美人,但是內在美卻是天壤之別。女妖自私、邪惡、損人利己,是“惡”的化身;女兒國國王政治才華橫逸;觀音則是真善美的化身。這些表現作者的審美是以內在美為首,內外兼美的女性審美觀。
(二)矛盾的女子才能觀
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作者不可能沒有這樣的觀念。第64回,杏仙冰雪聰明,言談清雅,詩才橫溢,并非像其他女妖那樣吸人“元陽”,但作者安排的結局卻是被八戒筑死。另一方面,作者又用贊美和崇拜的口吻寫女兒國國王和觀音的才能。女兒國國王,是一個富有政治才能的奇女,才不讓任何須眉,故而能把國家治理得國力強盛和百姓安居樂業。觀音通曉佛經,言語機辯,才識不薄,且有超人的法力,救人救物,均得心應手。她的才情品行更是讓人頂禮膜拜。同樣是寫女子的才能,作者卻持兩種態度。
(三)肯定女性正常的欲望的合理性,但并不反對封建禮教,封建貞節的觀念
作者寫了女兒國國王的浪漫愛情,但果真人格平等嗎?西梁女王表示“寡人以一國之富,原招御弟為王,我愿為后……”這說明女王的心態,還是以男性為依托和歸屬的,因為作者還沒有賦予她徹底的男女平等觀念。作者的思路仍是“男尊女卑”式。同時他對女王的追求抱有一定的蔑視諷刺心理。看標題:“法性西來逢女國,心猿定計脫煙花”。“煙花”是用來形容青樓妓女的,作者為何要稱女兒國為煙花國度呢?還有“看到那心歡意美之處不覺淫情汲汲,愛欲恣恣”。難道女王是色鬼只想到男歡女愛嗎?在作者的眼里女王的追求無論多美好,仍然是有違禮教的。作者肯定禮教,所以作者才會安排烏雞國皇后和朱紫國金圣宮娘娘不受玷污,而與她們的丈夫團圓。可見作者的女性觀既有進步的一面,又帶有他那個時代的深深烙印。
(四)“女色禁忌”、“女人禍水”
傳統的“女人禍水”認為女人是不祥的尤物,“不妖其身,必妖于人”[4],這種腐朽的觀念作者也在行文情節潛意識地有所安排。女兒國國王,一生難求一知己。即使是至善至美的觀音也是“一世無夫”。作者設下了美人局,女色成為作者設計的考驗英雄的試金石。豬八戒好色總是被嘲弄,唐僧和悟空不受誘惑,則得到作者的首肯。作者安排這種“人生錯位”和尷尬正是以女色禁忌為心理基礎的。
總之,在女性觀上,作者有一些閃光點和進步之處,但同時又因襲著沉重的陳習陋俗這一歷史包袱。
參考文獻:
[1] 葉紫作《豐收》序[G]//魯迅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175.
[2] 《西游記》李卓吾先生評本[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12.
[3] 紀德君.男權主義土壤上萌生的惡之花——論明清小說中的惡婦形象[J].青海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版,1995,(2).
[4] 元稹.鶯鶯傳[G]//唐宋傳奇集.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6:135.
[責任編輯 王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