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航《牧歌》無疑是《安徽文學》2012年第2期投下的一個重磅中篇。在內容上,《牧歌》給人諸多的思考。筆者大致梳理了一下,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去解讀:
一、事業與愛情。林凡清去新疆是為了完成他的農學院老師邵俊美在新疆未完成的畜種改良工作,文本圍繞著這一事業去塑造林凡清這個人物形象,事業是文本的核心部分。所以,小說一開始,寫父親企圖以家業來說服兒子不去新疆,女友許靜芝以愛情為由企圖讓林凡清放棄事業的時候,林凡清不但沒動搖,反而堅定了自己去完成老師未竟事業的決心。也正因如此,林凡清無論在什么時候都以老師未完成的事業為重,一切以事業為先,在這個前提下,小說才寫到愛情,這就使小說本身呈現出一種波瀾壯闊的氣勢。
事業與愛情在很多情況下,與魚和熊掌的關系一樣呈現出不可兼得的特點,但這絕不能排除有特例的可能。小說寫了兩組人的情感:林凡清、許靜芝和邵紅柳一組,鄭君、齊懷正和楊月亮一組。這兩組情感比較有代表性,而且顯然是經過作者精心設計的。從人員組成上看,前一組是一男對二女的情感,后一組是一女對二男的情感。這樣設計很明顯不會走入單調乏味的敘述中,而且它也呈現出情感在不同配置下,通過不同人物表現出不同的發展軌跡這樣一個特點。而且作者設計情感時表現手法也多樣。設計前一組情感時,許靜芝和邵紅柳兩個女人很少同臺出現。比如許靜芝第一次出現是林凡清還未到新疆時,邵紅柳第一次出現是許靜芝沒能同步伴隨林凡清到新疆時,林凡清在新疆認識的,應該說,許靜芝與邵紅柳的出現,在作者的設計中打了一個巧妙的時間差,邵紅柳正是作者利用許靜芝不在林凡清身邊的時候,給林凡清送去的女人。這就把林凡清的感情生活寫得非常充實,而且為后面許靜芝與邵紅柳對林凡清之間的情感糾葛,做了非常有力的鋪墊。此外,當許靜芝與邵紅柳這兩個人在林凡清的生活中出現交叉的時候,作者表達了鮮明的立場態度,讓許靜芝選擇了割舍。這份割舍在常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但正是這一份不可思議的割舍,才顯出了許靜芝對情感的獨特理解。這份獨特理解,令小說最后邵紅柳離世、林凡清能夠與許靜芝重修舊好這個結局,更為真摯感人。
二、復雜的男人本色。鄭君、齊懷正和楊月亮這一組人的情感,充分表現在齊懷正身上。齊懷正是一位曾經在戰斗中受傷而導致無法與女人行魚水之歡的人。這個令人難堪的事實,成為齊懷正心中永遠無法抹殺的屈辱。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以至于當楊月亮這個與他從小就訂有娃娃親的女人千里迢迢找到他,他迫于各方壓力而與她成婚,在婚后的日子里,齊懷正始終無法給楊月亮一個名副其實的丈夫身份,最終把真相告訴了林凡清。在這個“山重水復疑無路”的僵局中,鄭君的介入,成為小說描寫這一組男女情感“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轉折點。鄭君與楊月亮偷嘗禁果,導致楊月亮有了身孕,而受了上級嚴重的處罰。這個時候,又是齊懷正從大局出發,力主不追究鄭君的過錯,答應鄭君讓楊月亮生下孩子后兩人離婚,從而促成楊月亮與鄭君的婚姻。而小說看似要為這段情感畫上一個圓滿句號時,作者再次運用了他一波三折的寫作功力。齊懷正反悔了,他在楊月亮生下孩子后,感受到了做父親的榮耀,因此與鄭君之間出現了隔閡,最后逼得鄭君“離開”。就在鄭君“離開”的最后一刻,齊懷正在林凡清的質問下恍然夢醒,追回了鄭君,并且與鄭君達成了統一認識……
毋庸置疑,齊懷正是一個軍人,但我們要意識到,齊懷正首先是一個人。是一個人就要有七情六欲,是一個人就難免會犯錯誤。不犯錯誤的不是人,沒有感情的那是木頭。齊懷正正是這樣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對自己生理上的缺陷造成的心理上的屈辱耿耿于懷,但他同樣有著一個人的正常情感,比如他能夠感受到自己作為一個父親的快樂,比如他對女兒的關心。但當他的私人情感對自己事業造成妨害的時候,他更可貴的一面便彰顯了出來,他可以不計較鄭君對自己和楊月亮情感的介入,特別是當林凡清指出他逼走鄭君將鑄成大錯的時候,能夠掌控大局,能夠重新把鄭君追回,這就是一個性格豐滿的軍人的寫照。這樣的敘述,才能夠達到對男人本色更高層次的深刻認識。
三、命運的莫測無端。兩組愛情中,前一組以許靜芝和林凡清的感情始,中間由于邵紅柳的介入而變得斑斕多彩,直至最后邵紅柳離世,許靜芝和林凡清重修舊好;后一組以楊月亮和齊懷正娃娃親始,中間因為鄭君的加盟而使得情節一波三折,最后鄭君因久病纏身加突發事件,溘然長逝,楊月亮和齊懷正才重新走到一起。這兩段愛情以類似“破鏡重圓”的模式收束全文,除了讓人感覺到命運的莫測無端外,還讓人聯想到小說在敘述因試驗站遭遇蝗災,林凡清等人決定轉場,在轉場途中遭遇龍卷風,楊月亮由于疏忽導致林凡清兒子被龍卷風卷走。這個孩子最終為許靜芝所收留,后來幾經坎坷,林凡清才得以重新與兒子相逢這一情節。這三個情節都具有一些理想性,而且都被作者賦予了一種造化弄人的色彩,但無論是重修舊好,還是再次相逢,這種貌似不經意的循環,卻正詮釋了珍惜生命、珍惜時光、珍惜身邊所擁有的一切這一美好的蘊含。
這部小說字里行間充溢著令人感動的情節,語言生動,人物形象鮮明,情節緊湊,結構清晰,小說中諸如在蝗災、龍卷風、疫情、“文革”那段非常歲月等境遇中對人性的描寫,都極大地充實了文本的內涵,而對新疆特色的詩情畫意的精心刻畫,都使人深深沉醉其間,流連忘返。尤其是行文中“琴癡”鄭君經常彈起的《在那遙遠的地方》那首曲子,在小說中彌漫著一股永不消散的氣息,它從鄭君琴聲中傳到茂草的人生中,預示著新疆草原耳熟能詳的牧歌代代流傳的美好寓意。
附記
筆者一般是不推薦小說的,不推薦小說的理由,在于筆者希望所閱讀的小說能給讀者帶來收獲是第一位的。另外,筆者對小說是不苛求的,在筆者看來,小說的底線就在于小說必須有可讀性,在可讀性之上,例如小說的情節、小說的結構什么的,特別是小說的內涵、肌理一類,都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的成長,慢慢地消化,慢慢地理解。所以筆者在閱讀中,期望能夠達到品百家之作而不反感不膩味的程度,而這就是筆者作為一個讀者的終極要求。但是這篇《牧歌》卻使筆者領悟到了一個道理:所謂可讀性,那是讀者對作品最低的一個要求,而可讀性后,是這個作品能否打動我們的心,能否具有感動力。感動這個詞,我們經常把它和主觀情緒結合在一起,而主觀情緒,那是最不容易用文字表現的。讀完《牧歌》,我體會最深的,就是“感動”這個詞,它是非常奢侈的,僅僅“感動”兩個字,不知讀者為什么感動,而只有當感動能夠用文字表達出來,能夠真正以具體可感的文字浸入到筆者心靈之中,才是真正的感動,才是最具說服力的感動。基于筆者對感動的理解再次深化,這篇六萬多字的小說確實值得推薦,向《小說月報》推薦,向《中篇小說選刊》推薦,向《小說選刊》推薦,向《中華文學選刊》推薦,向《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推薦,向所有選刊推薦,哪怕它們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