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掛鞭炮剛放過,停在巷口的所有迎親彩車的喇叭立即一齊鳴叫起來:“嘀嘀!”“嘟嘟!”那高亢的聲浪一下子淹沒了一切聲響。大家都知道這是瓦銀村的李蘭要出嫁了,來自趙家莊的男家正在催促新娘出閨房。
這時,只見李蘭身穿純白色短袖婚紗,戴著齊肘彎的縷花白手套,擎一束玻璃紙罩著的鮮花,濃妝艷抹,飄飄欲仙地從她房里姍姍而出。然后,笑容可掬,滿面春風,目不斜視,由兩位俏麗的伴娘相擁,徐步穿過客廳,經過天井院,款款地向大門外走去。
門外,十萬頭長鞭炮驟然炸響,一時間,四處震天動地,濃煙滾滾。扛著攝像機的攝影師和端著帶閃光燈的照相機的照相師前后亂躥,找最佳角度為新娘搶鏡頭。
李蘭全家人緩步跟在新娘后面,一臉難舍之情,這時,李蘭帶著笑容,輕輕地說:“你們在家吧,我走了。”然后從容地上了接親的小車。
這時,癱瘓在床的老祖母發出了嗚嗚的哭聲,夾雜著含糊不清的述說;頭發花白的母親禁不住嚶嚶哭泣起來,間或冒一句:“今天真就走了……”姑媽一邊扶著李蘭媽,一邊抹眼淚,抹著抹著,也忍不住泣不成聲。
李蘭的父親和已出嫁的姐姐也淚水漣漣的。
當李蘭的接親車緩緩開動時,看熱鬧的人群中傳來了嗡嗡的議論聲:“奇怪呀!平時李蘭不是最好哭嗎,今天出門了怎么半點傷心的樣子都沒有?到底——”
這時有兩個女人在小聲地罵:“連空調、電腦都陪了,很對起她了,沒想到這丫頭出嫁了連滴眼淚都不愿意留給娘家,真是忘恩負義!”
是哦,“當初領來時才8歲,白養了十幾年了,太差勁!”
不一會,迎親的彩車一一開走了,陸陸續續散去的鄰人們,還在嘰嘰咕咕議論李蘭:不懂事,沒良心,看她有何臉面三天回門!
轉眼到了三天回門的日子。這是一個暖意濃濃的晴好天氣,李蘭換了一身繡著牡丹花的寶藍色套裝,她淺妝淡抹,滿面含笑,踏著款款小步從巷口向家里走來。鄰人們伸頭縮腦的,遠遠的站著看,一直看著李蘭走進家門。李蘭一進家門,三步并作兩步,一頭撲到父母面前,撲通跪地,號啕大哭。
鄰人甚是詫異:“出嫁那天該哭不哭,今天三天回門哭喪樣哭,也不怕晦氣!”“真會做戲!哭也是馬后炮了,有啥意思!”
一幫小姐妹們聞聲都來了。大家好不容易勸住李蘭,來到李蘭的閨房里,忍不住悄悄地問:“李蘭,前天你走時,你全家都哭成淚人似的,你知道啵?”
“知道。”
“我們以為你一定舍不得離開,會傷心哭的……”
“我怎能不傷心呢!我爸我媽,還有我奶奶,我姐,都待我比親骨肉還親,當時離家時心像刀子割樣痛。”
“那你為啥一顆眼淚都沒掉,眼睛潮都不潮?”
“咳,其實我真想大哭一場,但我硬是強忍住了。”
“怎么啦?”小姐妹們都不解,睜大眼睛問。
李蘭一笑說:“過去,趙莊人一直看不起我們瓦銀人,說我們瓦銀人懶,瓦銀人窮,現在我們瓦銀人家家住上了小樓,道路平坦齊整,姑娘小伙子們創業的創業,出外當老板的當老板,還有幾個孩子考上了名牌大學,我那天出門,就是想讓趙莊人換一個眼光看我們瓦銀人。”
小姐妹們更迷惑了,有人問:“姑娘出門都是要哭嫁的,這與你出門不哭有什么聯系呀?”
李蘭不好意思地說:“我想讓趙莊人看看來自瓦銀的新娘是多么的神氣和漂亮,但是,我一哭,妝不就完了啦!還有眼睫毛也是假的,一哭就得掉,我才不想讓趙莊人說我們瓦銀的新娘是大花貓呢!”
小姐妹們齊聲“啊”了一聲,然后笑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