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

上午八點整，交通局的趙局長準時邁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剛在老板椅上坐穩，錢副局長和孫副局長就肩并肩地站在了他的對面。趙局長疑疑惑惑地問：“你們有什么事嗎？”錢副局長低聲地說：“局長，你昨晚上說今天一上班就討論公路招標的事……”趙局長蹙眉看著孫副局長問道：“我昨晚上說過這樣的話？”孫副局長連忙點頭道：“局長，昨晚在酒桌上，你是當著武書記的面說的……”趙局長“哦”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不過，我那是被武書記逼著才這樣表態的，你們想想看，就那么一條破公路，還要招什么標啊？”“局長說得是，”錢副局長附和，“那條破路連頭帶尾也不過十幾里，武書記倒也真不嫌麻煩的。”“我以為，”孫副局長接著說，“武書記不是不嫌麻煩，而是他壓根兒就不放心我們交通局。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武書記剛來這里上任不久，當然是要做些場面上的事情了。”趙局長拍案而起道：“他武書記究竟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姓趙的干局長這么多年了，是貪污了還是受賄了？他武書記憑什么對我交通局不放心？”見趙局長發怒，慌得錢副局長忙端來了一杯茶叫趙局長先解解渴。孫副局長自然不甘落后，忙著跑過去又是捶肩又是撫背地讓趙局長先消消氣。

突然，李秘書一頭闖了進來，他氣喘吁吁地說：“剛聽到一個消息，一輛小車在高速路上撞進一輛大貨車的車肚子里了。”趙局長沒好氣地說：“高速路上天天都有車禍，關你屁事啊？”李秘書急忙解釋道：“局長。我聽說那個小車司機就是我們縣城里的，而且，他還是一個大胖子……”“周胖子！”錢副局長立即大叫道，“一定是那個周胖子！”“肯定是他！”孫副局長也不禁拊掌道，“除了周胖子，不會有別人！”再看趙局長，穩穩地邁開八字步，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說同志們啊，那周胖子不幸出了車禍，我們應該深表同情才是啊！”又沖著李秘書一揮手道：“快去，再詳細地問一問，那個周胖子現在到底怎么樣了！”

李秘書剛一跑出辦公室，趙局長就笑瞇瞇地發問道：“小錢、小孫，你們說，那周胖子現在出了車禍，這是不是一種報應啊？”“肯定是報應！”錢副局長言之鑿鑿地說，“周胖子為富不仁、目中無人，這起車禍就是老天爺對他最大的警告！”“豈止是警告？”孫副局長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這起車禍，應該就是老天爺對周胖子胡作非為、狂妄自大的最好的懲罰！”“同志們啊，”趙局長慢悠悠地言道，“話也不能說得這么絕對嘛！冷靜地客觀地來講，那周胖子對我們縣財政的貢獻也還是很大的嘛！我聽說，周胖子的公司雖然成立不幾年，去年上繳的稅收就已經占到我們縣財政收入的三分之一了……”“可是，這又能說明什么呢，局長？”錢副局長的語調也如趙局長那般地舒緩自如了，“雖然，我聽說稅務局去周胖子的公司查了幾回賬也沒查出什么問題來，但是，我敢拍著胸脯保證，那周胖子十有八九是會偷稅漏稅的，數目還很大！”“說得對！”孫副局長頻頻點頭道，“常言說得好，交稅多不代表貢獻大，貢獻大不代表人品好！你看那周胖子，三天兩頭地換車子，現在都坐上大奔了！再看看局長你老人家，你沒日沒夜地為老百姓的福祉、為我們縣的交通事業奔忙，可到現在，不也才坐上一輛小小的奧迪嗎？難道說，他一個周胖子的貢獻會比你局長老人家的貢獻還要大？”“還有更氣人的呢！”錢副局長說，“周胖子的公司里，弄了那么多的女人，還都是年輕漂亮的！我有點搞不明白了，他那么一個公司養那么多的美女干什么？”“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孫副局長氣鼓鼓地說，“那么多美女肯定都是為他周胖子一個人服務的！周胖子都快趕上皇上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哦！且不說別人了，就說錢局長你吧，去年好不容易地把一個寡婦弄到手了，可結果呢？差點把工作給弄丟了！唉！窩囊啊！”“我還算是不錯的了，”錢副局長連連搖頭道，“孫局長，你莫非忘了？前年夏天，局長老人家，就在市里的一家歌廳和一個小姐鬧了點誤會，要不是我們局長老人家神通廣大，那些狗屁警察就要以什么狗屁強奸罪把局長給抓起來了！”“就是啊！”孫副局長嘆一聲道：“局長老人家只是弄了一個小姐就差點出事了，可那個周胖子天天都和小姐混在一起卻什么屁事也沒有，錢局長，你說說看，這世道還有什么公平可言嗎？”

“好了，好了！”趙局長有點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你們別說這些沒用的了，還是說說正經事吧！”趙局長這么一說，錢副局長和孫副局長便立馬閉上了口。“二位，”趙局長謙和地發問道，“依你們看，周胖子這回究竟是兇多吉少呢還是兇少吉多呢？”“肯定是兇多吉少！”錢副局長鏗鏘有力地說，“局長，剛才那小李不是說周胖子的車子撞進大貨車的肚子里了嗎？那他還會有什么好結果？”“錢局長言之有理！”“是呀是呀，”趙局長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道，“如此看來，那周胖子此番也的確是在劫難逃了！既如此，我們現在就該為他考慮一下善后的事情了。”“局長，”錢副局長即刻問道，“周胖子平時見了你帶理不理的，你現在還要為他考慮什么后事？”“是呀，局長，”孫副局長也趕忙言道，“那周胖子逢年過節從來都沒有向你表示過，他既然這么無情，那我們還要替他操那份閑心干嘛？”“同志們啦，”趙局長慢條斯理地說，“話可不能這么說啊！他周胖子可以對我們無情，但我們卻不能對他無義，他周胖子也不過是一個老百姓，而我們幾個呢，卻是正兒八經的人民公仆，人民的公仆怎么能夠與一個老百姓一般見識？所以啊，我現在就決定，到周胖子出殯那天，我們就以局里的名義給周胖子送個大花圈，以示我們沉痛的哀悼！不知你們二位意下如何啊？”“我同意！”錢副局長馬上高聲說，“哈哈哈……還是我們的局長思想境界高！”孫副局長也亮開嗓門叫道：“我也同意！哈哈哈……我們局長老人家真是一個大仁大義的人啊！”

就在這時，李秘書又一頭跑進屋說：“車禍的事情已經打聽清楚了……”趙局長忙引頸問道：“周胖子死了嗎？”李秘書囁嚅著說：“……死了！”錢副局長仰天長嘆道：“天意啊！”孫副局長也高呼：“真是天意啊！”這時，那個李秘書卻又哆哆嗦嗦地說：“……被撞死的不是周胖子，而是公安局的鄭胖子！”說完，李秘書就像一個小偷似的悄沒聲息地溜走了。

頓時，偌大的局長辦公室里再一次地陷入了沉寂。終于，趙局長打破了這種沉寂。趙局長問：“周胖子為什么沒有發生車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