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短秋翼蟬,團取望舒景”

座落在上海浦東的三民(民族、民俗、民間)文化博覽館內，云集著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綻放著繽紛的充滿鄉土氣息的民間藝術之花。

程麗的佛肚軒竹文化工作室就設在這里。走進室內，讓人感到寧靜而雅致，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幽幽的清香，那是陳列著的竹編藝術品散發出來的，她們在向參觀者傳遞來自“中國竹編藝術之鄉”——四川眉山的問候，在這里不僅可欣賞到琳瑯滿目的竹編藝術品，還可以零距離目睹竹編技藝的生動演示。

眉山是北宋大文學家蘇東坡的故鄉?！皩幙墒碂o肉，不可居無竹?！睎|坡先生把竹視為生命的一部分。他喜竹，吟竹，畫竹，留下不少佳話。眉山的青神出產一種慈竹，竹纖維長，柔韌性特別好，最適合用來編織。早在兩千多年前的戰國時代，那里的的先輩們就把竹子廣泛應用在生活和生產上。東晉詩人許洵的竹扇詩這樣寫道：“良工妙芳林，妙思觸物騁，篾短秋翼蟬，團取望舒景。”到唐代文宗太和年間(公元827—835年)，就已經把竹編的簍裝石盛土，修建青神歷史上最早的水利工程——鴻化堰，攔岷江之水灌溉農田。同時，民間已廣泛把竹子劈成篾(條)片，編織成竹席、竹篼和竹筐，用作或寢臥、或納涼、或養蠶、或晾曬裝盛谷物果蔬等。到宋代，編織精細的青神竹扇已聲譽遠播。據傳東坡先生當年在青神“中巖書院”就讀時就手執竹扇驅蚊取涼，并寫有“千絲萬縷自生風”這樣的詩句。到明代，青神人余承勛中進士官至翰林院修撰，他進京赴任時就帶著家鄉的竹編書箱，這只編織精美的書箱現收藏在中國竹編博物館。到清光緒年間，青神竹編扇被列為朝廷貢品，稱為“宮扇”，現收藏在沈陽故宮博物院。在上個世紀初，我國的竹編作品在巴拿馬世界博覽會上獲得銀獎，被譽為“東方之花”。

程麗生活在一個竹編世家，養父陳云華先生是當地的竹編名人。程麗天資聰穎，悟性高，在家庭環境的熏陶下，她年稍長便能編制精細的藝術品，經10余年勤奮努力，她的竹編技藝日臻成熟，已成為新一代川派竹編傳承人的杰出代表。

程麗的竹編藝術作品主要有兩大類：一類是立體的，如，造型各異、大小不一的花瓶，茶盤、茶壺、茶杯、茶盅，等等。這類作品依胎造型，內胎為景德鎮特制的潔白瓷器，竹絲繞其上，經緯交叉，勾破拼壓，綿綿相連，接縫藏而不露，放在手中輕輕摩挲，有一種滑糯涼爽之感，日久色彩會變得更加光亮。這類作品的竹絲顏色有象牙白、有黃褐色，但大多呈黃褐色，它好似駿馬身上的鬃毛。據介紹，這種色彩是竹絲經火烤而成的本色。有的竹編藝術品上還鑲嵌黑色的花紋圖案，起到畫龍點睛的裝飾效果。另一類是平面作品，如竹編的《隱形觀音》、名家經典書畫等，這類作品展示了竹編藝術更為高超的水平。

凡見過程麗的竹編《隱形觀音》(屏軸畫)的，無不交口稱奇。裝幀在玻璃鏡框內的竹編觀音高40多厘米、寬20厘米左右，整幅畫面薄如蟬翼，呈象牙色，正面看，畫面淡雅柔美，朦朦朧朧，若隱若現，神秘莫測。只有當轉動畫軸側看時，才清晰可見，站立在蓮臺上的觀音菩薩幾乎呈透明狀，周身透發出溫潤如玉的佛光。

佛教的力量，除了本身蘊藏著深刻的智慧外，大概還仰仗觀世音菩薩這位美麗女神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犧牲精神和博大胸懷，以及富有性感的形象感召。程麗用一雙靈巧的手，以竹絲替代畫筆，把這位已深深融入眾生信仰和生活中的觀音形象表現得栩栩如生。觀音高高地站在蓮臺上，半開的長目垂看心窩，遠看威，近看慧，嘴角殷殷的笑意，透出和藹和慈祥，蓮花狀的十指尖尖，滑如凝脂，輪廓分明的美唇，豐腴的肩膀，乃至觀音頭上的發髻、身上的衣裙、以及配飾、手印、法器等等都表現得生動流暢且富有藝術的美感。

這真是巧奪天工!為讓筆者了解個中之謎，程麗當場演示。她搬來剛從老家帶回來的一袋竹片，從中取出一片，竹片長約50多厘米，寬1個多厘米，竹片濕漉漉的，散發出一股新竹特有的清香。程麗說，“砍竹子時要挑選表皮沒有擦傷的竹子，因此砍竹、運竹都得十分小心，新竹砍下后三天之內取的竹篾最好。”

說話間，只見她先用刀將竹片表皮上的青色刮掉，行內話叫“刮青”，經“刮青”后的竹篾不會蟲蛀。接著，她用篾刀把篾青剖開取下，然后又用一薄刀片把竹青剖成四層竹皮，每分一層，她就用手指輕輕地剝揉下來，動作十分靈巧，這在行內稱之為“起面”。據介紹，這是高難度的活兒!每層竹皮薄如蟬翼，只有0.03毫米，不到一根頭發絲的二分之一，一不小心就容易斷，而且稍有差池，會造成厚薄不均勻，因此眼睛要好，精神要集中，下刀要穩，要輕。竹皮剝下來后還要經過水煮，然后，再用一種特殊的排針把竹皮分成一根根竹絲。竹絲有粗有細，1個多厘米寬的竹皮要剖成16～28根絲不等，根據所編的畫面需要，再來決定采用竹絲的粗細。編織觀音的眉毛、指甲、鼻梁等部位，用的竹絲要在剖好的14或16根絲的基礎上再一分為二，真可謂精細之極。從一百斤竹子取下來變成可編的竹絲只有1兩左右，而變成立體編織的竹絲也不過7～8兩。竹編的工序前后有數十道，這僅是主要的幾道?！峨[形觀音》為什么能編織得這樣精細，令人嘆為觀止?這已不難找到答案了。筆者了解到，編織一幅《隱形觀音》要花費近3個月時間，如今，它已成為佛肚軒的經典作品之一，也是值得收藏的藝術珍品。

在“佛肚軒”里，還陳列著《清明上河圖》、《蘭亭序》、《念奴嬌·赤壁懷古》以及揚州八怪等歷代名人書畫的竹編作品，讓人大飽眼福，一睹竹編藝術的風采。歷年來，有數十件竹編作品榮獲國內外博覽會金獎。聯合國科教文組織波拿教授在參觀后說：“這是竹編史上的奇跡，是藝術中的藝術?！眹H竹藤組織總干事伊恩亨特看到竹編《清明上河圖》后給予高度評價，稱眉山竹編是一種了不起的藝術?！峨[形觀音》為哈默博士助手、美國西方石油集團副總裁陳立家先生收藏?！队^音》為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上海是佛教協會會長覺醒大和尚收藏。2011年10月竹編花瓶《熊貓》作為國禮贈予美國馬里蘭州州長馬丁·奧馬利。2008年6月眉山竹編藝術被正式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佛肚竹是竹中名竹，因竹形酷似彌勒佛的大肚而得名。程麗的佛肚軒竹文化創作中心以之取名，其意在于，彌勒佛肚大福大，笑口常開，創作中心要為天下有緣人匯集川派竹編精品，為天下有心人展現川派作品神奇魅力。程麗對筆者說：“眉山竹編藝術在歷史上達到過一個很高的水平，有過自己的輝煌，今天，作為新一代竹編藝術傳承人，我們不但有責任去傳承好，還要發揚它，去創造新的輝煌。”

如今，在四川眉山，一座由當地政府和企共同打造的“中國竹藝城“已初具規模。并被國際竹藤組織指定為竹手工藝培訓和旅游產品培訓基地。把眉山的竹編產業做大做強，走向全國，走向世界，這是眉山人的希望，當然也是程麗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