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愛

村上有一對夫妻，男人老實女人傻。

麥收時節，割麥、打麥家家爭先恐后，趕時間、爭場地打得頭破血流的事兒時有發生。這對傻夫妻，一點都不緊張。割麥路上，男人肩上挑著扁擔，扁擔兩頭挽著兩條繩子，他一手拿著鐮刀耷拉在扁擔上，另一只手抱著收音機，收音機里唱著戲曲，大老遠都能聽見，他合著曲調哼唱著。女人一手攔著一水壺在胸前，一手拿著鐮刀笑著舞著，倆人時不時地還打情罵俏起來。

村上人說：“不知道緊慢，一對傻冒。”傻夫妻年年是村上最后一個打場者，然后就麥場把糧食曬干。后來有人實在看不過去了，就幫他們把糧食送回家。

幾十年了，傻夫妻干什么總比別人慢半拍，但他們似乎很幸運，麥子極少被突如其來的大雨襲擊。一雙兒女慢慢長大成人，很聰明，孩子們沒有像別人一樣看不起他們的傻父母，對老倆出奇的孝順。夫妻倆依然彼此笑著，男人習慣地走在前面走，女人樂呵呵地隨男人走哪跟哪。

每當看見倆人親密的模樣，就有人上前挑逗他們：“誰最親你呀？”男人笑著說：“俺老婆子。”傻女人羞澀地說：“俺當家的。”傻夫妻繼續著他們的“浪漫”故事，大家都笑著走開了。

“傻愛！”也不知誰總結了一句，馬上引起大家鄙夷的附和聲。

“看看倆人都什么長相，至于讓男人把傻女人夸得像一朵花，傻女人還口口聲聲說男人是‘最好的’。”頓時，議論聲一片。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村上不缺乏新聞：有錢的老王50多歲和一個18歲的女孩粘在一起，現在正和妻子鬧離婚；家庭富裕的小張30多歲了挑三揀四愣是找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女朋友；小李夫婦有吃有喝住著小洋樓卻經常打架，現在女人還躺在醫院里……

“這年頭呀，婚姻都成豆腐渣工程了，越是精明人，婚姻越不牢靠！”有人說。

夜晚的廣場上，納涼的人很多，談起對幸福家庭的渴望，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人人都想把別人改造成自己想要的那種，結果不但沒改造成功，卻把自己改造得很痛苦；事事都想做得如同自己想象的一樣，結果不但沒把事情弄圓滿，卻把心情搞得糟糕透頂。

他們自然地說起了傻夫妻。

一個人說：“誰幸福都可以唯獨他們不可以，他們沒車沒房，連一個健全的大腦也沒有！”

另一個人說：“好像只有他們才是最幸福的。”

“人這一生，死心塌地相好一輩子，難呀！”一位退休老人說。

這時，傻夫妻也出來轉悠，馬上就有人向他倆打招呼：“嗨，過來玩！”

傻夫妻聽話般拉著手笑呵呵地過來了，他們已經50多歲，此刻看上去更像一對兩小無猜的孩子。

除了還是那句固定問式“誰最親你呀？”外，這次大家似乎更想知道為什么？

問來問去，傻夫妻就一句話：“他（她）沒缺點，對我最好。”

傻夫妻牽著手笑著走開，望著他們的背影，一陣譏諷聲沒了，第一次，大家眼里全是羨慕。有人自言自語：“難道最高級的愛是傻愛？”

全體無語。頭頂，銀盤似的明月朗朗地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