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登盛 緬甸的戈爾巴喬夫?

至2012年1月上旬，緬甸政府軍對緬北的少數民族武裝克欽獨立軍的進攻仍在繼續，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而早在2011年12月10日，緬甸總統吳登盛已經公開下達撤軍停火、準備與克欽軍進行政治對話的命令。

民選出來的緬甸政府總統居然不能影響政府軍的行動，其中的政治玄機非常微妙。這表明，緬甸國內各種政治力量的博弈并沒有因新政府的產生而消停。以改革派面目出現的吳登盛顯然處境并不樂觀，外界甚至已經出現“吳登盛總統是不是一個傀儡”的猜測。

目前，緬甸政局的幕后操手仍然是前軍政府領導人丹瑞大將。從表面上看，丹瑞大將不再擔任新政府和軍隊的任何職務。但眾所周知，他仍在“垂簾聽政”，控制著整個國家發展的方向與節奏。

1月5日，在會見英國外交大臣黑格時，緬甸民主派領袖昂山素季表示，盡管變化進展緩慢，但仍然對吳登盛總統充滿信心。另一方面，她也承認“緬甸軍隊能夠阻礙改革”。

軍隊不聽總統的

自從吳登盛出任緬甸新政府總統以來，各種政治改革措施不斷，使外界對其關注熱度一直不退。一些政治學者和媒體甚至給他冠以“緬甸的戈爾巴喬夫”的褒獎。然而，這樣的評價言過其實。相反，吳登盛面臨著太多的牽絆，甚至有退隱的可能。目前，簡單地定義緬甸是不是一個真正的民主政府沒有太大意義。的確，改變它的政治制度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2011年5月下旬，65歲的吳登盛出訪中國。緊接著，6月9日，緬甸政府軍以保護中國大唐公司在緬甸境內的太平江電站安全為由，從全國各地征調部隊突然對克欽獨立軍三旅防區發動了進攻，后者也進行了頑強的抵抗。

其后，政府軍的進攻范圍越來越大，直至克欽獨立軍的絕大部分區域。與此同時，其他泰緬邊境撣族SSA部隊、克倫武裝和克耶民族武裝等也逐步卷入了戰斗，幾乎形成了新一輪緬甸內戰。戰爭已經進行了半年多，交戰雙方均有損失，戰場上的勝負情況并不明朗。緬甸政府軍“邊打邊談”、“以戰促和”的用意非常明顯，逐步與除了克欽獨立軍外的武裝實現了“停戰”、“和談”。

12月10日，吳登盛發布要求政府軍停火和非原駐軍撤離的命令，準備與克欽方面進行政治談判。

但是緬甸政府軍依然我行我素，并不理會政府方面的命令。其后緬軍繼續以保衛中緬油氣管道項目的安全為名，又調動精銳部隊繼續向克欽四旅陣地發動猛烈進攻。目前，雙方仍然處于激戰狀態，天天都有死傷。

在緬甸國內，形成了一種奇怪的狀況：政府方面不斷在與各種少數民族武裝談判，軍隊方面則一直在進攻克欽獨立軍控制區。真正的內幕是，緬甸政府軍決心要徹底打通3條通往中國的口岸線路，對面分別是云南省的騰沖、隴川和瑞麗。

顯然，在短期內，緬甸要實現民族和解并不容易。一言以蔽之，傳統力量仍在幕后牢牢掌握著槍桿子，以維護既得利益集團；或者說，緬甸政府軍還非“國家化軍隊”，真正能夠控制其行為的另有其人。

強人丹瑞的影子

自1988年通過政變上臺以來，緬甸軍政府最高領導層幾經調整，其統治力量不僅沒有削弱，反而更加鞏固。眾所周知，從1992年至新政府出現之前，緬甸的國家權力一直掌握在素為亞洲軍人統治象征人物的丹瑞大將手中。雖然國際社會對緬甸的封鎖、打壓不斷，卻始終沒有動搖丹瑞的地位。

丹瑞一直牢牢把握著緬甸的國家走向，其所重用的人如果有異樣行為，就會被立即廢黜。2004年10月，緬甸國家和平與發展委員會突然宣布前總理欽紐因健康原因離職，由委員會第一秘書長梭溫中將接任總理。在緬甸民主進程方面，比較務實的欽紐一直受到來自軍政府內強硬勢力、反對黨和西方國家的三重壓力。他突然被更換、判刑似乎也印證著緬國內政局的保守化趨勢。

1945年5月，吳登盛出生于緬甸伊洛瓦底省農家。其經歷與前軍政府許多高官類似——從緬甸軍事學院開始軍旅生涯，有著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最終步入政治中心，并成為丹瑞大將信賴的盟友之一。

2007年5月，總理梭溫因身體原因去職，吳登盛由國家和平與發展委員會秘書長先后出任代總理、總理。此前，他已是緬甸聯邦鞏固與發展黨的領導人，該黨在2010年11月舉行的大選中取得了議會的大多數議席。2007年10月，梭溫由于健康原因病故，獲得了國葬的待遇。顯然，梭溫和吳登盛均深得丹瑞的賞識與信任，否則難以獲得如此高的政治地位。

2011年2月4日，緬甸聯邦議會全體會議選舉吳登盛為緬甸聯邦共和國總統；3月30日，緬甸軍政府宣布向民選政府移交權力，新總統吳登盛正式宣誓就職。

丹瑞支持吳登盛上臺及一系列改革，希望給外界以軍政府已經轉型的示意。當時，美歐一如既往地指責其“專制獨裁、鎮壓國內民主勢力和少數民族”，繼續對其進行封鎖；而中國、印度、印尼及泰國等亞洲國家卻表示了極大的理解與寬容。

隨后，吳登盛的新政府做出了許多令外界吃驚的舉動：釋放了包括昂山素季在內的部分政治犯并與其政治對話、解除互聯網封鎖、公開國民議會過程、允許自由報道民主力量和反對黨的活動、允許外國媒體在緬甸設立記者站……甚至表示要解除對媒體報道的審查、限制。

吳登盛政府還在外交上獲得了巨大突破：改善了與東盟、歐美的關系，除了獲得2014年的東盟輪值主席國機會，還陸續迎來了美、日、英等國政要訪問。不過，鮮為外界所知的是，還在任軍政府總理時期，吳登盛就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而多次提出辭職。就任新政府總統后，他仍然不時有退隱的念頭，但每次都被丹瑞婉拒。

雖然吳登盛政府做了許多工作，包括以尊重民意的理由叫停中國投資的密松水電站項目，但其每一次舉動都并非自身的完全決策。

總統的真實狀況

表面上看近期昂山素季和吳登盛露面的機會越來越多，但只要細心觀察就可以發現：昂山素季的行動來自于政府的允許，政府的行動則來自于幕后實權人物丹瑞的認可，中間的“政府”正是吳登盛本人。

作為前緬甸軍政府支持的新政府及新總統，后者的言行和利益維護顯然無法拋開前者而自行其是。而目前仍然極度貧困的緬甸，如何在既得利益集團與民生保障中獲得平衡，同時處理好國內的少數民族矛盾，并合理應對不斷加大的外界影響，都是吳登盛面臨的難題。

長期住在仰光的國際人士中都有這樣的說法：每天上午9點開始上班前，吳登盛都要去面見丹瑞，匯報頭天的工作進展，請示當天的工作安排。后者同意的就做，反之則不做；尤其在政府經濟開支方面，吳登盛更是沒有做決定的權力。不過，有時候他也會堅持自己的一些想法，并且能夠用很策略的方法來獲得丹瑞的支持，盡管不是每一次都成功。“既沒有軍權，也沒有財權”的吳登盛在外界看來作為非凡，但政府高層內部也一直存在著反對的聲音和力量。目前，最為突出的是第一副總統吳丁昂敏烏。他在軍方擁有很高的地位，并且得到丹瑞的高度信任。

對于吳登盛高調允許昂山素季本人及其領導的民盟復出，以吳丁昂敏烏為代表的政治力量就一直反對。丹瑞調解雙方矛盾的話語也很獨特：“昂山素季雖然是一條惡狗，但牙齒已經掉了，傷不了人了，你們何必害怕她出來活動呢？”

目前，緬甸除了衛生部、教育部、勞工部、國家計劃和經濟發展部外，大多數的部長和內閣仍然由軍隊官員控制著。此外，現政府各部的領導人和人民院、民族院中的大多數議員，都是不久前才剛剛脫下軍裝、換裝成文人的軍人。所以，現在的緬甸政府表面上是文人政府，而實質上還是軍人利益集團在掌權。

這意味著，作為總統的吳登盛不可能自行其是，也很難發揮自身的執政特色。他需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尤其是要考慮長期占主導地位的軍方勢力。

顯然，要使吳登盛真正有所作為，需要國際社會（包括西方國家以及中國）的更多支持。他的實際影響力與“戈爾巴喬夫”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