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載著俄羅斯游客的巴士在中國海關那座由花崗巖、鋼以及玻璃建造的巨大拱門前停下,相比之下小得多的是俄羅斯海關大樓。在中俄邊境的滿洲里,迎接這些俄羅斯人的東西都來自他們的祖國:一座俄羅斯東正教教堂、一個超大的俄羅斯套娃模型、普希金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半身像。
每小時都有一班巴士往返于后貝加爾和滿洲里之間。為了到中國淘便宜貨,這些游客不得不在車里等上12個小時。他們被叫作“蠶”或“駱駝”,專門為經銷商跑路——每月都去中國一次,把中國商品帶回俄羅斯。牛仔褲、電動剃須刀、兒童玩具,以及出自中國南方的山寨運動鞋和電鋸。
俄羅斯海關退休職工瑪利亞#8226;謝爾蓋耶娃也是乘客之一。她要去中國境內做頭發,給孫子買內衣。在她的記憶里,20年前中俄邊境開放,她母親還送給中國人用過的盤子、刀叉、窗簾,以及腌肉。那時,沒有證件的中國勞工涌入俄羅斯,拿著俄羅斯人付的更高的工資,仍然對他們的生活感到驚嘆:電視機、電吹風和那些白色大方塊——很多民工來自中國北方農村,從沒見過冰箱。更早的60年前,前蘇聯曾是中國最大的海外供應者。
如今,中國投資者買下西伯利亞南部赤塔的坦克老工廠,用來生產卡車。他們控制著俄羅斯邊境城鎮的市場,成為最富有的私人企業主。“中國在遠東地區的投資比我們政府更多。”莫斯科一位報社記者寫道。
多年前,北約駐俄羅斯代表半開玩笑地說:“很快就會有500萬中國人成群地穿越邊境。”相比9000萬來自于中國北方的中國人,僅有600萬俄羅斯人居住在遠東地區。
上世紀90年代初中俄邊境開放時,只有不到一萬人住在后貝加爾和滿洲里地區。如今,邊境貿易蓬勃發展,后貝加爾的居民已經增加到11000人,而滿洲里的人口已攀升到現在的30萬。
后貝加爾的最高建筑是一幢5層高、過道骯臟的混凝土樓房,里面的生活水平卻相當高;而滿洲里那些內部并不豪華的高樓大廈卻被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點綴得神采奕奕。城中心一座30層酒店插入云霄,夜晚看上去竟有點像上海。“中國也能建波坦金村了”。一位每月都要到這里購物的貝加爾湖工人說。
事實上,滿洲里是中俄邊境貿易的中轉站。在東邊,木材加工廠一字排開,延伸出7公里。中國紅旗飄揚在無盡的俄羅斯木材堆上,仿佛強調那些都是中國的財產。中國三分之二的木材從俄羅斯進口,每年有70萬輛滿載木材的貨車穿越中俄邊界。除了木材,中國還渴求俄羅斯的石油。俄羅斯通過它2757公里、耗資12億美元的石油管道輕松地將石油賣給亞洲。俄羅斯用中國的錢和勞動力建起了這條輸油管。
在斯科沃羅季諾,15萬噸石油被裝上軌道車,運送到遠東港口的貨輪上;另有15萬噸通過輸油管直接流向中國。在中俄邊境,兩國工程師一起檢測油量與油質。油泵站負責人謝爾蓋#8226;科勒茲尼科夫認為輸油管不僅對重振俄羅斯有利,也對邊境地區的人們有利。
盡管中俄邊境上的兩國小城都在使用相同的廣告語“兩個國家,一個城市”,它們卻并未因此更親近。在布拉戈維申斯克,一位中國企業家何文安(音)建了5個購物中心,經營最貴的酒店,開著第一輛賓利;而另一位中國企業家開了一家俄羅斯傳統釀酒廠,生產俄羅斯人很喜歡的格瓦斯淡啤酒——這些都引起了當地俄羅斯人的反感。
俄羅斯女人娜塔莎和她的中國丈夫施小云(音)是個例外。晚上,夫婦倆抱著1歲的兒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為了辦事方便,施小云也用“謝爾蓋”作自己的名字。因為他始終沒習慣俄羅斯飲食,娜塔莎便學會了做中國菜。
娜塔莎是醫藥代表,施小云則是非常成功的針灸師。跟俄羅斯朋友坐在桑拿房里時,施小云會盡可能地表現得更像俄羅斯人,但在這里,他仍是個外人。有時,他在街上走,當地人罵他“中國豬”。
阿穆爾河對岸的中國黑河,早市上,兩國人會為2.98美元的T恤衫、5.96美元的假冒軒尼詩干邑和只能用一次的手電筒激烈地討價還價。那些并不富有的俄羅斯顧客在中國商販每次企圖騙他們時,會以居高臨下的惡劣態度加以還擊。俄羅斯人對劣質的中國商品有很多抱怨,但石油、天然氣與廉價商品之間的交易顯然鞏固了俄羅斯在資源貿易中的主導地位。
在布拉戈維申斯克,俄羅斯為了讓黑河的高樓大廈黯然失色,建起了一條濱河長廊。重建后的紀念尼古拉于1891年抵達阿穆爾地區的拱門上寫著:“阿穆爾沿岸的土地永遠是俄國的。”
俄羅斯也推出了一項計劃,吸引前蘇聯人搬來這個人口稀少的邊境地區定居。“鄰國來的人”正在成為西伯利亞的希望,而非俄羅斯人自己。
33歲的亞美尼亞人Patvakan Akobajan與妻子、岳母以及3個孩子在距離布拉戈維申斯克市200公里的烏沙科沃安了家,住在一幢簇新整潔的房子里。每天早上醒來,Patvakan仍不敢相信他們得到的福利——俄羅斯官方給他們搬遷費、土地、14頭小牛、兩頭奶牛以及14900美金開始新生活。Patvakan打算開一家面包店,也鼓勵其他親戚遷居過來。
斯維特拉娜和丈夫從哈薩克斯坦搬來烏沙科沃,她稱贊俄羅斯領導人“年輕、充滿活力”,堅信俄羅斯會有更好的未來。這對夫婦為即將通上的天然氣和移動電話網興奮不已。斯維特拉娜想到了一個感激的方式,就是建造一座有高大鐘樓的東正教教堂,“這樣那邊的中國人就會聽見這里還有人。”
金峰( Justin Jin )
1974年出生于香港,畢業于劍橋大學哲學與政治專業,從事攝影報道15年,曾在路透社工作,后為獨立攝影師,為世界頂尖雜志和組織提供有關歐洲、中國以及俄語國家的攝影報道。精通英、俄、荷、法等多國外語,曾獲瑪格南基金獎及荷賽大師班獎學金。現居布魯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