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三篇”背后
人物周刊:3篇文章發表后,爭論很盛,為什么不加入論戰?
韓寒:寫一些小雜文,真是屬于我的業余愛好,但是這個業余愛好老是惹出一些幺蛾子,我覺得再為業余愛好不停地回應,其實很耽誤時間,有些人文章都沒讀懂,我不能在他們錯誤的一個解讀上面進行回應,就像我走在街上走得好好的,忽然之間潑我一桶臟水,然后在那里批評我“好臟啊”,我覺得需要反思的是潑我臟水的人,而不是我應該檢視自己有多臟。
人物周刊:知識分子也一直在探討革命、民主和自由的問題,但言論往往受限。為什么這樣的話題韓寒說出來就是安全的?
韓寒:可能是源于我相對來說目標大一點,如果你下手慢的話有時候就不大好下手。(另)一方面我的觀點對于當權者來說,他們可能相對能接受,改革嘛有快慢。反正我不會接受這么慢的速度。
哪怕是一些反對我的人,我更希望是大家正兒八經地在一個公共平臺上交流。我之所以沒有回應他們是覺得現在的平臺還不夠開放,我回應他們,他們再回應我,他們的態度勢必會越來越激烈,那這個時候對他們其實是不安全的。我的姿態相對安全,這對他們是不公平的,所以我覺得如果和他們爭論的話會陷他們于不利之地。我們可能觀點有不同的地方,但是基本上方向是一樣的。只是說在這個方向當中,我認為達到這里可能是平衡,達到那里可能說不定反而社會會走回頭路,但他們覺得達到那里才是完美。這些只是觀點分歧,我們其實都是要往一個方向走的。
在十八大以后,如果沒有任何的變化,我肯定會在每一個固定的時間去找一個日子,在某些部門,每年固定到那里找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我不喜歡下雨——一定會去那里抗議或者靜坐,可能我的力量很小,但是必須得有人推動這些事情。當有一個真正開放的平臺到來的時候,我更愿意跟他們探討我自己的觀點。
人物周刊:你說批判政府也要批判民眾,你把自己放到一個什么位置?左中右或者你有其他劃分的方式?
韓寒:我前年花了整整一年來搞清楚什么是左派,什么是右派,因為國內和國外是反的,后來我大致上終于弄明白了,我真的是發現特別左的左派和特別右的右派其實差不多,尤其那種潑臟水指鹿為馬各種各樣的手段,其實人性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大家先找到了一個立場。極左派覺得我在這個立場里面獲得了利益,極右派覺得我在這個立場里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說著說著其實全都脫離了語境,脫離了中國的現實情況。
大家都知道美劇很好,都知道美劇幾乎是電視劇最高的藝術表達形式,(但)你不能一切都以達成美劇為最高目標,給你美劇的投資,可能也未必能拍出美劇來。結果大家的討論我覺得全都是浪花一朵朵,就是完全脫離了現實,因為國情這個東西大家都很不愿意去碰。一說起國情就會顯得是政府的幫兇,因為你老是拿國情兩個字忽悠人來推卸自己的責任,但國情又的確存在,你不能說所有的事情都不討論,討論國情。我覺得像左、右、中間……我自己都沒想明白呢。
人物周刊:所以你覺得你是完全獨立在這些派系外面的一個?
韓寒:反正我知道也許是因為我書可以賣幾本,寫的文章也有些人看,可能作為派系本身都特別希望拉攏我……(沉吟幾秒)嗯……反正我本質上對這些都不太感興趣。
人物周刊:你肯定有想過這個文章發了之后的輿論和反應是怎么樣的?
韓寒:我首先得確保它能發出來,因為我很多年跟新浪打交道跟網監部門打交道,就像你們記者知道發稿的底線一樣,有的時候你在那里硬寫(空泛、宏大的口號)沒有大的意義。
人物周刊:你想了哪些辦法?
韓寒:首先我覺得一個政黨說了很多話,政府或者當局說100句話當中,我并不認為他100句都是錯的。如果對一樣東西不喜歡,就意味著你百分之一百要批判跟反對,這也是中國很多時候即使真正到達美國式民主也不能夠樂觀的原因。你從中國知識分子的態度看出來,他們很多時候是為了反對而反對的,這樣的話你永遠無法達成共識,你很多的議案永遠無法通過。
所以我會先挑5句我認同的話,再說1句我想說的話;然后再挑5句我認同的話,說兩句我想說的話;最后挑5句我認同的話,說10句我想說的話。
后來看過一些(社會反應)。我覺得有不少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因為我三篇文章本質上也算不得寫的很好的。王小山給了我一句話——雖然我經常認為他說的話都是不對的——他說,我雖然老在那里挖苦鍵盤民主跟書房革命,但是好多人正在鍵盤民主著就進牢里了判了五六年。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所以我就把那句話刪掉了。因為我認為大家都是有著同樣的一個追求,只是追求的道路跟方式可能各有不同。
我覺得有挺多的反對的那些,其實講得都特別好,我唯獨不喜歡的是一味高舉大旗的反對,就是完全脫離現實語境的那種反對,就覺得人民有權獲得一張選票來選總統,你說這些無非不就是拍人民馬屁嗎?無非就是讓網民高興嗎?美國都要選一年多,中國光人口普查就要查兩年,一人一張票選主席,十三四億人,怎么都得選個四五年吧,再有人覺得你賄選,打官司打個一兩年,8年(才能)選(完)一次主席吧?那中國人是喜歡立竿見影的,你什么效果都得有效果,你上臺一年沒效果要彈劾吧,馬上又沒主席了,你再選個8年吧……而且只有當社會的各個階層達到人數和收入相對比較平衡的時候,才能夠直選,就是你有差不多人數的農民、工人、知識分子、家庭主婦,各行各業都差不多,大家可能都月薪一萬多之類的,那時候的直選才有意義,否則的話無非就是給農民開空頭支票。8億多農民,有8億多張選票,你怎么樣能夠拉到這個大多數選票?我(承諾)上臺先給你們發3000的低保,你甭管干不干(活)。——所有的需求都是沖著社會最大的階層,而這個階層的人數太不平衡了,勢必所有其他的階層都會受到傷害,國庫半年就沒了。
還有人覺得我的觀點是民眾的素質低,所以不適合民主,我覺得這些人也挺奇怪的,他們自己概括了一個觀點,然后扣到我腦袋上了,開始進行意淫的批判。因為我一向的觀點就是民主一定會到來,民眾素質會決定民主質量,當民主質量很差的時候,其實很多人會懷念集權,那個時候就會變得很難堪。中國又是在全世界那么多民族當中,相對來說比較不追求個人自由的,再加上民眾素質低、社會的貧富差距那么大,相對不適合革命,就算有革命也不會帶來高質量的革命,這是我的觀點。
人物周刊:你覺得李承鵬給你的回應怎么樣?
韓寒:承鵬一直是我的好朋友,他覺得民主就是不攀親嘛。我覺得民主就是攀親,就是執政黨應該攀老百姓的親,如果執政者不攀老百姓的親,執政黨就應該反思或者下臺。但是對于文人來說,民主的確不應該攀親,像我,只要對我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我是不會攀權貴的親,我也希望文人不要攀老百姓的親,這是我對李承鵬的(建議)。
人物周刊:我看到你父親發了一條微博,澄清了一下為什么取這么大的題目。你當時是說希望能夠拋出來讓大家討論,是有這個意圖嗎?
韓寒:其實是有點標題黨,尤其包括說民主,其實也沒扯什么跟民主有關的事情,只是大家都很害怕說這些的,對于很多的媒體,一來是讀者沒有興趣,二來本身說這些挺危險的。用一些比較大的詞語,很多時候是自己嚇自己。反正我覺得又不牽扯到人命,反正就試試唄。
人物周刊:你這是試探嗎?
韓寒:差不多吧,先說說這些,說不定以后我還會說別的。
人物周刊:其中有一個問題是“你會帶領大家革命嗎?”這是你自問的還是別人問的?
韓寒:這是別人問的,很多人特別希望,我振臂一呼然后去革命,這個就挺奇怪的……你讓我腦子里先革命一遍的話,絕對是一百種失敗的可能,你就挑哪一種。我也不去選(人大代表),是因為我去選完全就是走一些形式,我做不好我自己該做的事情,我起床都已經兩點了,當什么人民代表?其實我更希望得到的結果,就是大家首先開始反思或者討論批評,比如說執政者的失誤,然后覺得應該怎么辦,相對有更好的態度,不是說辦法就只有一個。這種討論可能不一定有效,但是讓大家知道這種討論可能無害。當時是我想象這樣的,沒想到變成了那樣的。
人物周刊:變成了公知的敵人?
韓寒:就是大家對執政者的興趣好像明顯不大。
人物周刊:對韓寒的興趣更大。
韓寒:我也覺得是,可能對于很多的公知來說,可能我名氣大點,可能在他們心中除了執政者以外,我是另外一個像執政者的,所以他們先推翻我再說。
我覺得其實更應該去談論這件事情,而不是談論什么讀書多少,這種特別無聊的話題,這一年365天天天都能談,你覺得我讀書少明年談后年談我也認,我覺得我讀書的確不多。因為普遍是對這個(民主話題)有興趣的,只是沒有一個公共的話題出現,當它出現的時候我覺得比如說哪怕有一些人在談這些,這些人又能帶動身邊的一些人,大家覺得不管怎么樣這是可以談的一件事情。
自我與妥協
人物周刊:你是在什么樣的生活狀態和心理狀態之下有這樣3篇文章,會考慮這種民主革命的東西?
韓寒:我其實一直在考慮,其實挺憂國憂民的,就是不好意思說。有時候走在路上都在想這怎么弄。包括這個小區,我很熱心的,有些車停得不好,我就寫張紙條,貼在人家的車窗上,說你停在這里,地庫的車從這拐上來,正好視線全遮住了,這多不好。有時候開在路上,我看到有一個坑,就會把自己車里的雪糕筒警示牌放在坑那。沒過多久,買完東西(回來)就發現那個被人偷了……
人物周刊:我們說2012年你都30歲了,你又有小孩身為人父。孩子的出生會讓你變得更柔軟嗎,就是在觀點或者視角上?
韓寒:我覺得我可能是相反的,他們可能理解錯了,因為我以前比賽的時候速度還沒有現在快,他們覺得有了小孩以后,一般車手的速度會變慢,我反而會更快,因為我覺得我已經成事了,因為人活在世上,還有一個繁衍問題,我覺得繁衍完了。我以后可能再會繁衍一些,但我至少已經完成了,從基因學上、人類的生物學上的那種任務,反而我會覺得更加沒有顧慮。我以前可能就不敢寫這樣的文章,你不知道寫那些文章說要改良,對于一個知識分子或者對于一個文人來說,其實是一件需要膽子很大的事情,因為老百姓不喜歡你這些話。因為你知道這很討罵的,尤其是討部分文化界的那種罵。其實你光批評批評政府,人家也不會說來找你麻煩,其實這反而是安全的,老百姓又愛聽,覺得你冒著風險說這些讓我們聽著特別高興的話,但我覺得這才是平穩、安全的。反正我是覺得發這些文章比發那些批評政府的文章需要更大的勇氣。
(為孩子考慮的方面,)我覺得別人的小孩都能長得大,我小孩吃點地溝油也死不了,當然不吃最好,真要吃點也沒事。我自己會給她構建一個和諧社會,她雖然會有自己未來的那種圈子,但是我相信一個父親對一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的一個角色,我相信她不會弱到哪去,再加上虎年誕生的天蝎座,應該不會被別人欺負。
人物周刊:你說你去鄉鎮里面跟民眾交流,他們不關心什么文化、自由。你是怎么跟他們交流的?
韓寒:就是聊天,反正他們也不認識我。一次跟出租車司機聊,他跟我講他有拉黑活被警察抓去打了。……可他想的可能并不是我要干什么,他想的可能就是到體制里當警察。因為這個體制有一個好處,就是你進入到這個體制馬上就可以享受到好處。在清朝或者在明朝的時候,體制相對來說是小部分的人,而現在的體制擴展得更大,所以你能進入體制的機會其實更多,但當10個人當中兩個人能進體制,那事實上體制就變得不那么容易被改變。
人物周刊:像這3篇文章,是你最真實的思想的表達嗎?還是有妥協和掩藏的?
韓寒:有一點。因為……那肯定會有,沒有辦法,人都是在不停的妥協中的……更要學會在妥協中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人物周刊:你不光是對體制妥協,你剛說,公眾也是很暴力的,包括寫“哭喪”文章會被綁架。你怎么堅持自己?
韓寒:有的時候還是會綁架一陣子,忽然間覺得不行不行。我是慢慢覺得,操,后面有槍指著我,那桿槍未必是執政黨的,有可能是民眾的,唯一不同的是執政者的槍是真槍老百姓的槍可能是仿真槍,他可能打BB彈能夠弄疼你但是未必能傷害你,但是執政者是可以傷到你,所以在同等的情況下,我覺得還是必須得先批評執政者為優先,你老百姓雖然有的時候也操蛋,但是他們受苦了沒有撈到好處。我有一個特別簡單的平衡的一個標準。
人物周刊:從當時新概念作文到現在開始談論民主自由,你覺得自己的變化大嗎?
韓寒:我覺得是想得更多了,以前的思維更直線一些,現在可能會想得更多一些。但是一切還是忠于我自己基本上最想表達的意思,有一陣子我覺得慢慢地、越來越多地開始不忠于我想表達的意思了。2008年、2009年甚至2010年的時候有一些文章。業余愛好就已經耗掉了很多的腦力,而且還要扮演一個比較奇怪的角色,在各個人群當中,更別說寫小說,雜志現在辦不了了,做各種各樣別的事情。
人物周刊:奇怪的角色是指什么?
韓寒:奇怪的角色就是指也非左也非右,又非極左,也非極右,然后說中間,感覺又很兩面討巧的那種,我覺得我都不是,我覺得我是兩面討罵的那種角色。我覺得縱然兩面討罵,肯定比兩面討巧,或者只討巧一面要好一點。
人物周刊:這兩面討罵也是兩面討巧。
韓寒:的確是,我覺得這是很奇怪的一個角色,而這樣一個角色和一個圈子是我以前所不知道的,我不知道中國還有這樣一個圈子的存在。我的圈子里只有我一個人,但是真的是存在一個中國的知識界或者是文化圈。
就是從2008年開始,我覺得很多文章其實未必能夠“由己”,因為有些時候我就是不想寫文章,但是人就覺得你必須得寫一篇文章,我有時候也湊一篇出來吧。有時候我并不是真情流露,可能我干這行太久了。對于那些普通讀者來說,他根本就分不清楚,他覺得我這篇還寫得挺義憤填膺,義正詞嚴,其實我知道,我是在硬寫。
我經常也松綁,但是松綁的過程之間,你會不由自主地被另外的愿望所綁架。后來直到現在,慢慢地,開始完全忠于自己。
人物周刊:自我更清晰了?
韓寒:差不多。大概還得成長,我覺得我可能得經歷五六年的成長吧。
人物周刊:很多像你這個年齡的人,可能會比較注重名牌,過自己的小資生活,很少會憤世嫉俗地去關注這些大的題目或者時事這些東西,比如像郭敬明。
韓寒:我也追逐名牌呀。我賺的肯定沒有他多,但……(指指自己的運動鞋)阿迪達斯!其實我還真的對名牌沒有什么大的感觸,而且我發現很多時候我的讀者我的受眾他們對于郭敬明筆下那些名牌是買得起的,但郭敬明的受眾是買不起的,我覺得是我跟他受眾最大的區別。
我覺得你說生活優越吧確實還不錯,因為無論去哪里出行,都還不錯,但我始終內心有很那個的感覺。無論去哪里,主辦方或者車隊,他們都給我訂的頭等艙的機票,但我有時候覺得,也不是我的助手,(就是)我的朋友、我的領航一起過去的時候,自己花錢,幫他們升到跟我一樣,要不然我會覺得很難受——我坐在前面他們坐在后面。有的時候比如說去坐飛機的時候,我就會最后一個上飛機,因為我覺得我坐在那里,別人認出我,還是會覺得很尷尬。
人物周刊:我看好像很多場合都說過,你背著幾百萬的房貸,但是你拒絕了幾千萬的開微博的收入。
韓寒:是,有房貸啊。你要讓女兒跟家庭生活得好,因為我自己對房子的要求其實沒有那么高,我住在鄉下就很開心了,但是你得給家庭一個很安全的很好的環境,不容易被人打擾的,不容易被拍照的。給父母也得有好的環境,然后包括現在所有的雜志上班的一些人,以前獨唱團只做了一期,但所有的人還就職在這里。
人物周刊:做什么呢?
韓寒:玩兒,什么都不做。
人物周刊:你還得養著他們?
韓寒:對。因為我一來始終覺得看看氛圍(輿論環境)會不會好一點。第二我覺得能不能一起做其他別的事情,我是屬于一日為妻終身為妻的那種人。……但不是說唯一的女孩,你可以有七八個,但是我覺得對每個負責就可以了。
(保留工作室原班人馬,)我覺得我絕對可以承擔,而且可以讓朋友們過得更好,而我……呃,這是不是共產情結?
人物周刊:你拒絕的理由就是因為你覺得微博對你的個人,就是對人的綁架更大了?
韓寒:也不是,因為我說過不開了,2000萬買不了我食言,但是2億就行。其實我并不比別人高尚多少,只能說我的底線比他人高一些。我僅僅是這么覺得。可能有些是有價錢永遠沒有辦法來買的底線,比如說我的家庭我的女人、女兒他們的生命安全。但是有些事情,就比如說廣告,除了藥的廣告我永遠不會做,其他的不危害社會的,我覺得只是一個標準問題。我先守住我自己的一個底線,就是永遠不做的底線,還有另外一個就是標準的問題。
人物周刊:你覺得你自己的生活中,你的表演成分多嗎?展露在公眾面前的韓寒是你有潛意識修飾的嗎?
韓寒:應該不是。我還挺高興的,一直以來能夠以一個相對來說比較自我的樣子展露給大家,我所有做的事情的修飾并不是修飾我這個角色,相對來說就是話筒的作用,可能相對擴大一些,但是本質上還是你的原聲,只是你的原聲可能稍微放大一些,但是還是真我,真我……這話說出來怎么這么惡心(搓手)……因為表演或者說謊很累,記不住,你得把每一句你說的謊表演的角色都得記下來,下次再上臺又得表演成這樣,我沒有這個記性和能力。
“故事就是這樣”
人物周刊:你17歲的時候想過或者夢想過自己會有那么大的影響力嗎?現在這樣子的。
韓寒:沒有。那時候我希望自己是個作家,寫的東西有人看。
人物周刊:你希望你擁有什么樣的讀者?
韓寒:希望他們能夠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獨立地思考一些問題,思考的結果很可能是反對我,包括有的時候偶爾去我的貼吧看一下,我覺得還挺好的,全都是反對我的。這說明其實要比快男超女的那些(粉絲)要強多了,他們如果閱讀我的東西,他們真的是讀的時間很長,他們會慢慢慢慢地覺得我不同意你這個說的,我相信資深的我的讀者并不是說什么都覺得是對的,他們會慢慢學會站在自己的立場和角度考慮問題,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我又不需要去管他們,他們還相對覺得比較愛讀我的東西,我覺得這是最好的一個平衡。這樣的人往往在社會的變革中不會起到傻B的作用,如果有越多這樣的人,這個社會變革就會越平衡。
人物周刊:你覺得這些影響力,對你來說是個包袱還是種享受?
韓寒:說包袱我覺得太做作了,說享受還真是談不上。我也不太會為這個感到有多么的煩惱,但也不會為這個感到多么的驕傲。我覺得這點可能是我跟其他人比較不一樣的優勢,就是我不會去為了讀者或者影響力,做很多特別違背我自己意愿的事情,因為我17歲出道時候的第一本書就賣得很好,所以我從小的時候,其實那一瞬間就獲得了很多的東西,它可以讓我一直平穩和忠于自己內心地發展,而不是過度地只是追求你有影響力去做一些事情。
人物周刊:你有想過你要帶著你巨大的影響力走到哪里去呢?
韓寒:不好說,走走看,而且我也不認為這是巨大的影響力,只有當影響力符合部分人需求的時候,才能構成影響力,如果我不能滿足那些人的需求,未必能成為一種多大的影響力。
人物周刊:你開車能開到多大?
韓寒:開車能開到40歲吧,贏不了比賽就不開了。
人物周刊:還有什么想做但尚未做的事?
韓寒:我要寫個字帖,我要賣字。說不定做一個好的樂隊。說不定哪天去做生意,會不會這樣寫,人家會覺得我的寫作更純粹一點,因為我一直是一個很希望一些事情都很純粹的人。
人物周刊:你父母從公職機關提前退休是為了讓你說更多更自由的話?有這個考慮嗎?
韓寒:有。
人物周刊:就像你開始決定不上學一樣,說服他們容易嗎?
韓寒:他們自己也這么想,我爸本身也不喜歡他的工作,你想他在黨報負責一版,一版的編輯那么痛苦,都快分裂了。天天領導開會,貫徹什么什么,落實什么什么,堅持什么什么的,說的也不是人話,我讓他們提早幾年退休吧,這樣一方面我更自由,他們也更自由,我爸現在也很開心,我爸其實也挺獨立的,他一直沒有入黨,他覺得他改變不了什么,他就絕對不和這個體制同流合污,他從來不走后門,不求人辦任何事情,他也不去任何飯局,然后體制特別想栽培他,因為他是我們區里面文筆比較好的,可能也發表過很多的東西。對于體制來說肯定特別想讓這種人為宣傳部門存在。我爸如果入黨,肯定能夠有相對不錯的位置,但他完全沒有那么做,后來他去當編輯,他一開始負責故事的那個版,跟意識形態沒有關系,后來讓他負責一版他就很痛苦,他就選擇不做了,我覺得這都是他自己個人對體制之間的相處方式,很多人其實雖然討厭體制,但是體制給他好處的時候,他就跐溜一下過去了。
人物周刊:你受別人影響大嗎?
韓寒:我覺得我受我父親的影響還是挺大的。
人物周刊:是因為你不上學你父親是支持的?
韓寒:他這是被迫支持,這沒辦法,他肯定心里不高興,社會壓力都很大。但是他就告訴我,肯定很多人看著你,你就想吧,多少人等著要看你笑話,千萬別讓那些人得逞,這是他告訴我的。他可能說的沒有這么文藝,大致表達的意思就是這樣的。
人物周刊:這么多年下來,你沒讓當初等著看你笑話的人看到笑話。如果你一直光寫不做車手的話,是不是不會像現在這樣,有道路開闊的感覺?
韓寒:對。但是我如果當時真的去練車的話——有一次還沒開始比賽呢,2001年的時候練車,差點從山上掉下來就死了嘛,當時車就架在懸崖上,但是那時候死了不也成傻B了——“一個少年作家賺了點錢去山上飆車,死了”,故事就是這樣的。